陽筱仍不死心,追問陽曦是否有手書留下。
陽筠聞言,又是生氣,又是傷心。
她略思忖一番,覺得或許不該再講究什麼分寸。妹妹執念如此之重,若不趁機打消了她的念頭,以後只會愈發棘手。陽筱這般執拗的性子,若不狠狠教訓一番,怕只能愈演愈烈,非釀出更大的禍患不可。
「你要手書做什麼?」陽筠淡淡問道。
陽筱听她如此說,以為當真是有陽曦手書,不禁有些著急。
叔父自盡之前是否對她存有怨念,一看手書便知。而高氏究竟做了何事,竟迫得叔父寧願求死,也是陽筱萬分關切之事。
雖如此想,她倒也沒糊涂,只說想知道叔父對她是否有埋怨。
「畢竟是筱兒的一封家書掀開舊事,逼得叔父走上絕路,筱兒想知道叔父是否心存怨恨,以為筱兒不懂事。」陽筱低聲道。
「你確實不懂事。」陽筠淡淡道,「叔父自己也還罷了,不會怨你什麼,可你如此冒失,分明不將陽楌、陽槿幾個放在心上,全沒顧及旁人。倘若叔父不怪你,你心里便過意得去麼?」
陽筱聞言,愈發相信陽曦有書信遺世,只是信中說了些什麼,她從姐姐的話里竟听不出來。
听了陽筠的話,陽筱的心中愧意更盛。
然而她對于當年舊事的那點執著,更蓋過了對叔父、陽楌等人的愧疚之情。
「姐姐可知手書上的究竟寫了些什麼?」
「探子也只打听到了這些,手書如何說,他們自然不知道。」陽筠微眯了眼,愈發覺得失望。
陽筱听說不知,便有些泄氣,想到陽楌必然會先看到手書所言,若他因心存怨恨,或刻意回護高氏,有意不告訴陽筱,那她便永遠不能得知當年真相了。
陽筠見她有些灰心,心中雖恨得要命,卻更加自責起來。
她狠了狠心,冷冷道︰
「你我永遠不會得知真相了——陽楌知道是你一封信導致有今日,連家書也遲遲沒寄出來,想必是不願再與你我來往了。」
「可這事不該怪那高氏麼?陽楌若看了我的信,當知高氏如何卑劣狠毒,斷不會都怪在我的頭上,與我斷了聯系。」陽筱雖還在爭辯,面色卻有幾分頹然,不過強自撐著罷了。
陽筠看得清楚,愈發覺得失望,冷笑一聲,反詰道︰
「無論高氏如何,叔父總是死了。全因你一封信,攪和得高陽不能安寧,逼得叔父無法可處,唯有一死。你覺得高氏卑劣狠毒,你這樣做就好了多少麼?你還不是仗著叔父寬和,陽楌憨厚,認定了他們不會怨你,才如此恣意妄為麼!」
一字一句,陽筠把話說得無比清晰。
這些話恰好擊中了陽筱內心最不願觸踫的那一處︰她不願相信叔父是因她而死,也不願承認自己自私,存心利用陽曦等人的寬厚。陽筱寧願自欺欺人,反復跟自己說是高氏所為太甚,叔父難以忍受,這才自盡身亡的。
可正如姐姐方才所說,叔父的死才是整件事的關鍵。
陽筱再不掩飾臉上的頹然,雖沒立即癱坐在地,身上卻沒了力氣,只跪在那里發呆。
看到陽筱如此模樣,陽筠雖覺得心疼,卻更恨她不知悔改——方才陽筱竟還想著追問舊事,而不是因犯下大錯而誠心悔過。
「事到如今,你還要追問當年舊事。」陽筠苦笑道,「既然你想知道,我便指給你一條明路︰你讓人去高陽找一個王宮里出去的,叫靜雯的婢女。她從前服侍過高氏,想知道什麼,問她即可。」
話一說完,陽筠才發現自己也失了分寸,不管高氏叫「嬸母」,只直呼其名。
然而一想到高氏所為,她便也任了性。只當自己是超一品的太子妃罷!堂堂大燕國太子妃,沒的說還要敬娘家人的。
更何況,叔父都死了,又哪里來的嬸母呢。
陽筱早听說有個靜雯,也曾想過要找她一問,只是自己做了世子夫人,行動多有不便,連出門也艱難。若那靜雯人在臨水也就罷了,偏在山高路遠的高陽,陽筱如今沒什麼能耐,又指使不懂武承訓,如何能拘那靜雯來問?
姐姐如此說,分明是想讓她死心。
陽筱雖還不死心,卻不敢此時駁了姐姐。她剛剛張開了口,話還沒吐一個字,便都咽了回去。
陽筠無奈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問她道︰
「我問你,若教你知曉了當年真相,又當如何?」
又當如何?
陽筱蹙了眉,仔細想著陽筠的問話。
她從前是想查清真相,將實情告知叔父,由叔父出面,對那高氏或休或罰;若高氏所為太過,叔父能賜高氏一死,那是再好不過的。
可如今叔父已經自盡,國主之位由陽楌承襲。陽楌對她寬厚,對旁人也是一般仁慈,更何況高氏乃其生母,就算陽楌覺得高氏所為不妥,也絕不會做出不孝之事,更不會將其罪名昭告天下。
如此看來,想要責罰高氏,已是不可能的了。
若讓高氏自己悔過,自盡謝罪呢?陽筱只略想了想,便知此路不通。
但凡高氏有那臉面,早在父親溺亡時她便自盡了,斷不會由著侍女安慰,把過錯都推到母親伏蘭亭的頭上。
遠的不說,便只說高氏所為惹得叔父傷心,令叔父覺得愧對兄嫂而自刎謝罪,高氏也無動于衷,並沒說要跟著叔父去。
那高氏連殉夫的勇氣都沒有,叔父之死都沒能讓她汗顏,反還活得好好的,自己再怎麼查,又有何用?
陽筱終于想得明白,帶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她不禁苦笑,重重地給陽筠磕了個頭,正色道︰
「筱兒知錯!」
說不清是因為心懷安慰,還是因為懊惱悔恨,陽筠听她說知錯,驀地流下淚來。
陽筠有心把自己所知舊事告訴陽筱,卻擔心操之過急,若陽筱知曉高氏所為,怕心思還要有反復。萬一筱兒恣意妄為,高陽那邊忍無可忍,說出些什麼話來,陽筱的名聲也就毀了。
不過猶豫了一瞬,陽筠便再不想提了。
既然已經過去了,筱兒如今也說看開,她也當作一無所知罷了。
非要如此,她們姐妹才能清淨度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