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審得如何,陽筠自然知曉,只是武承肅把人喝了進來,她又攔著他不讓罵,這才不得不自己出頭,隨便找兩句話說。
所謂「沒話找話」,當是如此了。
丁鑫也知道陽筠是明知故問,只是他並不知陽筠是硬生生把話攔了過去,還以為連太子妃也出言苛責,要罵他辦事不力。
幾乎想也沒想,丁鑫便跪地叩頭,稱要請罪。
「奴婢辜負了殿下的囑咐,連著問了幾日仍問不出來,請殿下責罰!」
丁鑫這話分明是奔著武承肅去的,陽筠倒不好亂了規矩。她又捏了捏武承肅的手,接著便閉口不言。
武承肅方才一股業火被硬生生壓住,此時已冷靜了許多,知道丁鑫即便真的有錯,他也不能現在就把人罰了,沒得驚動了旁人,一並地殺人滅口,可就真的什麼都查不出了。
見丁鑫叩頭不停,武承肅便順著他的話,冷冷道︰
「你連著問了幾日,倒真辛苦了。」
丁鑫一听,愈發慌了手腳,叩頭也來不及,只呼了一聲「不敢」,便直接長跪不起。
武承肅冷哼了一聲,當真罵了丁鑫兩句「辦事不力」之類的話。因疑心被拿住的人不敢吐口是礙著丁鑫在場,武承肅便說要換人去問。
可崇仁殿上下都由丁鑫轄制,雖有幾個有了年頭、資歷的老人,平素也與丁鑫交好,不知根底的武承肅又不敢用,真要換人,倒不知能換上哪個。
正有些為難,武承肅心中忽生一計。
這事既然是沖著八鳳殿來,陽筠插手也是自然。由陽筠派了人去問,那些人見丁鑫不在,少了多少顧慮,怕就要說實話了。
且八鳳殿有幾個婢女甚是機靈,女子又慣心細,當能問出些實話來。
如此想著,武承肅便開了口。
他先是對丁鑫道︰
「丁鑫不用去查了!既然傳的是八鳳殿的謠言,便交給八鳳殿拷問,由太子妃派人去查,你只需要幫襯著,給她們行方便就是了——也算是你‘將功折罪’!」
待丁鑫應了,武承肅又轉身問陽筠派什麼人去問。
「查問那些人,極可能要用刑。」武承肅語氣柔和了許多,與問丁鑫時自然是天差地別,「你派去的人要膽子大些,別沒問出話來,自己先嚇著了。」
方才听他對丁鑫說的那番話,陽筠心中便有了計較,如今見武承肅問,便直接說了心中人選。
她先看著武承肅,定定道︰
「頭一個要去的自然是珠兒,要說膽大心細,幾個婢女里頭當屬她最合適了。」
待說完了珠兒,她略偏了頭,故作思索狀,沉吟了片刻才提出第二個人來。
真的要比較起來,只怕珠兒心細或略有余,膽大卻不及這個人了。
陽筠提的第二個人,是那個平日話不多,卻最有計較的秋雲。
武承肅知道珠兒曉事,對秋雲卻沒什麼了解,但陽筠如此說,自然有她的道理。他便也不多問,由著陽筠安排,又叮囑丁鑫好生幫著她二人。
陽筠見他應了,這才喚珠兒與秋雲進來,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番。
珠兒早猜到陽筠所寫「一」「二」「三」是指丁家三兄弟,見如今要她去查問,便已心知肚明,知道二位殿下是疑心了丁鑫,這才改派了她們過去。
秋雲听說是讓她去問人,又是與珠兒同去,心里也有了數。
想起丁鑫連問了幾日也沒個成效,秋雲隱約察覺內中隱情,卻不敢多嘴詢問,也不敢深窺,唯恐引火上身。
左右娘娘還會私下里再吩咐她二人,到時便都清楚了。即便娘娘不多囑咐些什麼,她行動都看著珠兒,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差錯。
武承肅見她倆都隱約透著英氣,又均是一臉泰然,不免又高看了八鳳殿兩眼。
他轉過臉來看了看陽筠,只覺得她依舊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因本沒預備著武承肅會來,陽筠穿得甚是隨意。武承肅細細看去,見她不過一襲水綠色襦裙,上用銀線繡著百蝶穿花,卻襯得一張臉如清水芙蓉。因顏色太過清淡,想是怕犯了忌諱,腰帶雖用了藕色,卻用炎色絲線繡了上下各兩排細細的寶相花紋。
那般清麗的裝扮,月兌俗的姿容,竟襯著她的心思和性子愈發可敬可愛。
武承肅心中激蕩,只盼陽筠開口留他。然而陽筠只留他用了晚膳,便將他趕去了宜秋宮。
見到一身酡紅色宮裝、滿頭珠玉的衛良娣,武承肅心中不免生厭,愈發思念起陽筠來。
然而他如今不過三四月里才臨幸這些高階嬪妃一回,多半都是踩著「日子」在這里歇息一夜。今日再要任性,怕對衛氏也不好交代——心中不喜是一回事,打壓外戚是一回事,然而身為太子應盡什麼責任,卻是另外一回事。
既然坐了「太子」這個位置,再怎麼不欲不願,也總是身不由己。
陽筠如今倒看開許多。
她既沒能遂願,偏入燕來做了這個勞什子太子妃,不說「入鄉隨俗」,也要謹守婦道,做足了自己的本分。
況且高陽國不過國主止娶一妻,朝中許多臣子都還是有妻有妾的,她倒也早知道世態如此。不過是事情輪到了自己頭上,難免有些郁郁罷了。
陽筠細想了想,若非自己動心,憑他武承肅多少侍妾,她都不會縈懷。
說到底,還是自己先起了貪心,才會不經意苛求許多。
陽筠無奈一笑,抬頭卻踫上珠兒的一雙眼。她這才想起自己未曾囑咐珠兒、秋雲,便教珠兒叫了秋雲過來。
「連墜兒、釧兒也一並叫進來罷!」陽筠吩咐畢,略一遲疑,又道,「連春桃也叫上。」
珠兒答應著下去,轉眼工夫便將幾人悉數喚了過來。
望著這一屋子的人,陽筠心知自己未來心月復不過這幾人而已,可惜此事關系重大,更涉及帝後失和的隱情,陽筠她雖說了許多駭人的話,卻仍舊是一半真、一半假,不得不隱瞞了這些人。
她先是把近日宮里的流言說了,因眾人都有耳聞,陽筠倒不用說得太詳細,接著便說了其中的關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