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筠也不是胡亂教養,雖然瑄哥兒還沒長成,但該學該勸的一樣也少不得,這點她十分清楚。
想起自己在教導陽筱時犯過不少錯,陽筠心中又是一陣自責。
她不禁暗下決心,不管今後天下局勢如何,也無論還有多少日子可活,總不能教瑄哥兒與琰哥兒長得差了。
至少也要像陽楌、周綽那般光明磊落才行。
至于姚氏叛逃之事,琰哥兒還小,跟他一股腦說了未必就好,不如陽筠自己裝作沒事一般,從此好生待著琰哥兒,依武存琰的聰慧與心性,不出兩年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想來姚良媛的事今日就要傳遍東宮,停靈出殯也要琰哥兒過去,只不跟他說明緣由就是。
雖然麗正殿如今有人懷疑她搞鬼,覺得姚良媛之死蹊蹺,待姚氏叛逃的消息傳開後,八鳳殿的清白也便可以分明了][].[].[],到時自然也沒人會在琰哥兒面前亂說話。
即便有人心存不良,故意挑撥離間,被琰哥兒听了些什麼話去,想也都是無妨的——琰哥兒畢竟尚且年幼,最是藏不住心事的,若他有些什麼念頭,陽筠也能看得出來,及時教導當不會有差錯。
打定了主意後,陽筠便不多慮,只待與段良媛計議一番,再問過了武承肅也就妥當了。
釧兒進來說早膳擺好了,請陽筠去廳上用膳。
「世子和大公子的份也預備了。」釧兒恭敬道。
「今日起得早還不覺得,都過了這會兒了,竟才到早膳工夫。」陽筠先時微笑,後不禁輕嘆道,「琰哥兒倒真是乖,也不喊餓,也不鬧著不在這里。」
陽筠說著,贊了釧兒有心,便教她去外頭吩咐乳母,讓帶兩個孩子進來用膳。
待陽筠落座後,武存琰朝她行了禮,便也規矩坐下。
從一早被人哄出來時他便十分不安,想起昨日夜里姚良媛的話,武存琰總覺得出了大事。
姚良媛夜里反反復復跟武存琰說的,是要他听陽筠的話,要與瑄哥兒和睦相處。
「太子妃娘娘才是你正經的母親。她待人寬和,對你也十分喜歡,你應當十分孝順她,不可有半點忤逆。
「你若能待在八鳳殿最好,若是不能,你也要時常過去陪著母親,千萬不可以生疏了。
「這天下若有人能護你,便是太子妃娘娘、你的母親了。倘若她也護你不得,那憑是誰,想也沒有辦法了。
「幾個兄長里頭,我瞧著世子跟你最好,見著你就愛笑,這邊是天賜的緣分。琰哥兒不也喜歡世子麼?以後你們兩個長在一起,彼此也有個照應。
「從前教你的道理你要謹記,孝敬之道便不需我說了,只記得你以後要孝順太子妃娘娘就是。
「你今後為人處世當謹慎守禮,心中不可有一點偏頗。君子當坦蕩蕩耳,若無意做錯了什麼,即便是天大的錯,你也要坦然承認,不可遮遮掩掩,不可撒謊欺瞞。
「娘親自然不會害你,你母親——便是太子妃娘娘——也待你好,其余旁人跟你說了什麼,莫要輕信。
「你須記得,那些人的話听不得。今後除了太子妃娘娘,旁人的話都不能听進去——即便是你外公、舅舅,又或者你的乳母、侍女說了什麼,你也只听莫信。
「人心是極古怪的一個東西,如今你還小,許多道理不懂,待你長大了便懂得了。至于他們如何看你,並不要緊,你自己端正,心存善念、無愧天地,便是最好的。
「我們琰哥兒是最孝順的,必定會牢牢將今日的囑咐記在心里是不是?」
除了議論人心的幾句,前頭的話都十分淺顯,且都是姚良媛說的多次的,武存琰自然都懂得,也早就牢牢記在了心里。見姚良媛如此說,他便點頭說定會謹記于心。
姚良媛聞言微笑,再三叮囑他要牢記,便吩咐侍女帶他下去。
走到門口時,武存琰還一步三回頭地望著姚良媛,姚良媛也便那麼溫和地看著他,目光須臾不離。
昨日夜里還不覺得,今日一早忽然被喚醒,又被一路帶來了八鳳殿,更在這里用了早膳,武存琰越想才越覺得不對。
更何況姚良媛還不在這里。
可他素日乖巧慣了,姚良媛又再三叮囑要他好生待在八鳳殿,武存琰便不敢開口問,也不敢說要回去。
看著眼前的孩子,陽筠心緒有些復雜。
若非武存琰被教導得好,討陽筠喜歡,若非陽筠覺得燕國要敗,自己的兒子將來八成當不了皇帝,她自覺未必會如此大方,這般痛快就要養著武存琰。
她倒沒自欺欺人。
這樣好的孩子,偏遇上了這般亂世,又攤上了個叛降的母家。
而姚良媛之所以把武存琰給她教養,怕不僅是為了眼下的安穩罷!
這便是生母,從來都是圖長遠計。
姚氏叛逃,姚良媛大可以做出不知情的樣子,仗著育有一子的功勞好生在東宮里活著,未必就會有人拿她怎樣。
可是她偏早早就計劃好,分明是早預備著有一死。想是怕自己苟且偷生,連累了兒子的前程罷!
若姚良媛不死,琰哥兒許還是要養在麗正殿,可如此一來,原本出身甚高的琰哥兒就要被人瞧輕,他日武承肅登基時琰哥兒自然討不到最好的,瑄哥兒即位時也謀不到什麼出路。
即便燕國戰敗被滅,魏國得了天下,姚良媛活著也無甚用處,徒給姚氏添麻煩罷了。倘或周道昭下令前朝余孽一個不留,姚將軍又要如何斬殺自己的親外孫?
可如今這外孫的生母為了姚將軍的前程而義無反顧地自盡了,姚將軍心中愧疚豈不更盛,愈發下不去手了麼?
陽筠細想了想,當初姚良媛便知父兄有次算計,卻沒為了一己之利而告密,顯然是個極孝順的——單看武存琰如何也可知。
也幸虧有個深謀遠慮的母親,知道一早就替兒子想好出路。
可姚家已叛,民心早傾,即便讓琰哥兒多活兩年又有什麼用處?
陽筠自小經歷生離死別,心性與旁人本有些不同,說她溫和良善,卻又有些常人難以理解的冷漠。尤其在死生之事上,雖然她也想生,卻並不覺得死有什麼大不了的。
又或者是從小在大巫那里學的道理太多,對天道過于崇敬了麼?
陽筠不禁開始反思。
***今天三章,明天繼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