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黛玉沒有等來黃家的消息,卻等來了婉瑜的拜訪。
婉瑜來訪黛玉自是歡喜的,連忙迎了出去,卻見婉瑜笑容很是勉強。黛玉不由心中好奇,卻沒有開口詢問。
引了婉瑜來到黛玉現今暫住的《聆園》。婉瑜見四下修竹蔥翠,竟是將夏日的暑氣統統擋在了院外,不由笑道︰「玉兒果然還是這般會享受。」黛玉不以為意的道︰「這算什麼?婉姐姐若是留在這里住上一宿才知道這里為何叫聆園了。」
其實黛玉是不太喜歡那兩個字的,只是又舍不得夏日里這片清涼,遂暫時住了下來。
婉瑜听黛玉如此說遂好奇的問道︰「你倒說來為何?」黛玉笑道︰「再早上一個半時辰,日頭初升,金紅而不耀眼,給這些竹葉兒都鍍上一圈金邊兒,臉紋理也是可見。一陣風兒襲來,竹葉翻飛,奏出的那曲子喝著鳥鳴,那才是又好听又好看呢!」
黛玉說完,看向呆呆望著竹葉的婉瑜可惜道︰「如今卻是晚了,日頭大了晃眼,哪里還能看到什麼?」說完拉著婉瑜進了屋內。
婉瑜見這屋子,牆上無字無畫,牆下只有三張竹圈椅圍著一張圓形竹桌,桌上一只青玉小膽瓶,插著一束梔子花。
東西兩側既沒掛簾帷也沒吊紗幔,東邊兒四扇竹圍屏隔斷,隱約可見里邊兒便是黛玉起居之所,西邊兒更是通透,一眼可見三架聯排多寶閣,上面除了寥寥兩塊奇石,便裝滿了書籍。
臨窗一張梨木大書桌,桌上筆筒筆山筆架皆為竹制,尤其是桌子底下放著一個大竹筒,權當做了畫甕,婉瑜指著那大竹筒道︰「這可不能做畫甕,沒得壞了東西。」誰知這話讓送果子進來的芷萱听了個正著。
芷萱忙放下手中的果盤掩口笑道︰「可見縣主與我們一般眼拙了。」此話一出,錦兒與楊嬤嬤都便了臉色,楊嬤嬤更是狠狠地看了過來。
芷萱也知道自己放肆了,忙低頭垂手站立一旁不敢在作聲。婉瑜卻是毫不為意的問道︰「此話怎講?」芷萱抬眼看了看楊嬤嬤卻不敢作答,黛玉見此搖頭笑道︰「這哪里就是畫甕了?不過是廢紙簍子。」
婉瑜听後不由得睜大了眼,轉頭看向書桌旁的大竹筒,只見根須盤繞被雕成了梅枝型,更在根結處雕出了梅花,花蕾,星星點點點綴其間,上面半截竹子被切掉,外圍打磨成魚簍形,更是刻上了魚簍條紋,很是別致。不想黛玉竟是用來盛廢紙!
婉瑜扭頭看向黛玉時,眼中的驚訝還未掩去,直搖頭道︰「真正是暴遣天物!」說完自己也笑了。
請了婉瑜在竹圈椅中坐下,黛玉便對芷萱吩咐道︰「果子性涼,煮了棗茶來方不傷脾胃。」芷萱領命下去,婉瑜便揮手讓身後跟著的四大丫鬟和劉嬤嬤都退了出去。
黛玉不明所以,卻仍對楊嬤嬤道︰「嬤嬤與劉嬤嬤又是許久不見,何不去羅姑姑處閑聊歇息半日?」楊嬤嬤看了看婉瑜知她倆有話要說,遂點頭笑道︰「如此也好,姑娘切記莫要貪涼。」見黛玉點頭,方退走。
錦兒一見所有人要麼被屏退出去,要麼被支走,自己站在這里便有些突兀,心念急轉間不等黛玉開口打發,便對黛玉道︰「前兒瞧著西邊兒那《觀閣》景致不錯,莫不如我去拾掇一番,午間便在那處擺飯?」
黛玉明白這是錦兒找由子出去,也不阻攔,點頭道︰「那處極好,我听父親說過,你先去打掃一番,燻了茉莉香,安上冰盆。」錦兒應是正欲退出,又听黛玉道︰「那番柿子廚房可還有?尋個兒大的去皮切兩個來,撒上冰糖末子。」
錦兒退出後,屋內便只余黛玉二人。之前人多,黛玉見婉瑜笑容勉強並未詢問,如今卻是要問一問才好。遂拉著婉瑜的手道︰「姐姐有心事,一來玉兒便瞧出來了,只不知玉兒可能為姐姐分憂,便是不能說出來,心里也會好受些。」
婉瑜拍了拍黛玉的小手,嘆了口氣卻不知從何說起。黛玉想了想便又道︰「人心便如那廢紙簍子,裝滿了廢紙,哪里還能裝別的了?莫不如倒了去,心中也暢快些。」
見黛玉如此安慰自己,婉瑜不由得笑了笑,最終仍是顰起眉頭,看著桌上的果子輕輕地道︰「此次回京原以為與往年一樣,年節後便可歸去,卻不知祖父為何留了我們在京里,前些日子更是給哥哥定了門親事。」說到鴻錦的親事婉瑜便直嘆氣。
黛玉睜大了眼不解的看著婉瑜道︰「婉姐姐莫不是怕世子娶親後便不再疼你?」婉瑜沒想到黛玉會作如此猜想,不由得也是一愣,隨後仔細觀察黛玉神情不見有異,遂嘆了口氣道︰「哪里就那般了?」說完這句,婉瑜張張嘴竟是沒有下文。
黛玉知道家家都有難念的經,猜想恐怕王妃與老王爺意見不合,此事卻不是她可以參言的。遂笑道︰「不是這般那婉姐姐今日直嘆息作甚?沒得往後有了世子妃疼姐姐的人更多呢。」
听黛玉如此說,婉瑜卻不搭話,只靜靜的瞧著她,黛玉被瞧得很是不得勁,遂抬頭看向婉瑜問道︰「難道我臉上有花兒?」說完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臉頰。
婉瑜卻是笑道︰「玉兒這張臉那里是有花兒,竟是比花兒還美呢!只不知將來便宜了那家小子!」
黛玉一听此言紅了臉道︰「縱是真如姐姐所言這般,那姐姐也定是在我前頭!不問姐姐將來便宜了誰去,姐姐倒是問起我來了。」說完將一塊果子塞在了婉瑜嘴里。黛玉不知婉瑜見她如此,只覺嗓子眼都苦了起來,卻是無人可以述說。
原來早在倆月前,老王爺為世子鴻錦定親之時,世子鴻錦便極力反對,只道自己尚且年幼等等,找了諸多理由,可胳膊哪里能擰過大腿?到底世子鴻錦還是與蘇家姑娘定了親。
原本以為此事成定局,誰想前日黛玉入京的消息不知怎地就傳到了世子鴻錦耳中,他竟是首次喝的酩酊大醉,婉瑜去瞧他,他竟拉著婉瑜不放手,嘴里還不停的嘀咕,婉瑜不知他說些什麼,靠近一听竟是不住的喚著︰玉兒!
這玉兒不是黛玉還能有誰?這事兒如今府中尚無人得知,若傳了出去可怎麼得了?!婉瑜心中焦急,昨日便欲過來。
王妃不知婉瑜心中所想之事,還笑曾道︰「縱是與林家姑娘再親厚,哪里有人家剛到頭一天就去拜訪的?她上京來總得先去拜見她外祖母,可惜我沒有兩個兒子,你那些個庶弟竟是都配不上她,不然討了她家來,每日與你一塊兒!」
這話听得婉瑜是心驚肉跳!若真那般,只怕哥哥要不好了!如此婉瑜哪里還敢露出絲毫焦急?只得笑道︰「那些個庶弟雖說也是我親弟弟,可到底我是舍不得將玉兒妹妹給他們的,別糟蹋了玉兒妹妹。」
說完婉瑜背心都感覺濕透了,如今想來竟是那般狼狽。看著黛玉,婉瑜竟是難得的沒有了玩耍的心思。
在《觀閣》請婉瑜吃了一頓清淡的午膳。之所以說是清淡,乃是因為近日婉瑜竟然只動了幾筷子素菜,魚蝦之類竟是一動不動。在南邊兒長大的她們都是極愛魚蝦之物的。
飯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婉瑜便告辭離去,黛玉很是不解,多次挽留竟是不得。
婉瑜微微笑道︰「今日算是過來認個門,往後有的是時間過來。你剛到京城,很不急與這一時,等有姐妹下帖子,我帶你一塊兒,你可不許拒我!」
婉瑜走後,黛玉仍呆呆的站在門口,楊嬤嬤見此問道︰「怎麼了?可是縣主遇到什麼事兒了?」
听到楊嬤嬤的聲兒,黛玉方回過神來,有些茫然的看著楊嬤嬤,卻什麼話也沒說。黛玉習慣性的挽著楊嬤嬤的胳膊,將小腦袋靠在楊嬤嬤的胳膊上,一路走回院子。
這樣的黛玉實在少見,楊嬤嬤不由更加好奇,遂又追問了一遍,黛玉才細細將今日婉瑜到來後所言學了一遍。
听完黛玉的話,一旁的錦兒也是一臉的詫異,而楊嬤嬤卻是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復雜的看了看仍舊茫然的黛玉。
楊嬤嬤不由得搖了搖頭嘆息道︰「別想那麼多了,既然世子定親,縣主告訴了你,便該提前準備份得體的禮物,到時以林府的名義送出才是。」
楊嬤嬤特地強調了「林府」,黛玉不由得在心里思量了起來,往常與婉瑜兄妹來往,都是以個人的名義,通常是年節或生辰,婉瑜送來禮物,世子和莫軒皆會隨一份,自然回禮時便也有他們的一份,但卻從未以林府的名義給武郡王府送過什麼禮。
見黛玉也不說話,只皺眉沉思,楊嬤嬤也很是心疼,暗道︰玉兒不過十歲,怎就遇上這樣的事兒了?或許是我想岔了也不一定。可若是如此婉縣主今日表現就更為奇怪了……
錦兒雖說比黛玉大上不少,卻也沒經歷過感情之事,如何能猜到其中原委?見黛玉皺眉沉思,楊嬤嬤也皺眉思索,不免覺得二人小題大做了些,可如今卻也不敢出聲打擾了二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