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紅燈亮著,已經亮了好幾個小時,守在門外的人全都神情憔悴。
允痕一直沉默著,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柔弱的肩膀卻挺得直直的,不肯坐,不肯靠,就那麼直直地站著,眼楮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手術室的門,好像他那樣一直盯著,顧惜爵就會馬上從那里面走出來一樣,健康地走出來。
席海棠想過去安慰他,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對于允痕來說,顧惜爵是他生命中最最親的人,允痕是跟著他長大的,即便父子之間的感情不那麼熱切,可血濃于水的感情和六年的陪伴是任何東西任何人都不可比擬的,就連她這個親生母親也不行。她懂的,真的懂。
小晨躲在席海棠的懷里,偷偷地掉眼淚,她哄一會兒就好一會兒,可是沒過多久她就又開始哭了,漂亮的大眼楮腫得像是核桃那麼大,淚汪汪的,看著就讓人心疼。
時間的指針指向了12點半,午飯的時間到了,公司的助理買來了幾份快餐,可沒有一個人有胃口,都搖頭說不想吃。
助理很無奈,拎著餐盒要離開,允痕卻忽然沖了過來,仰起頭,一直僵硬著的小臉上寫滿了堅強,嘴唇輕顫,聲音哽咽,「給我一份,我吃!」
助理一愣,其他的人也都愣住了,席海棠的眼淚在一瞬間滾落下來,知子莫若母。
允痕拿了一份盒飯,蹲到角落里,埋頭吃了起來,他根本不看飯菜,只是一直吃,一直吃,不怎麼咀嚼,就稀里糊涂地往下咽,連著他的眼淚一起咽。
爹地說過的,男孩子要堅強,他不能怕,手術而已,爹地會好起來的,他要正常地吃飯,不可以讓爹地擔心,如果他生病了,爹地會更難過的,所以他要吃,必須吃!
席海棠輕輕走過去,抱住允痕的頭,心疼地說,「允痕,慢點,慢點吃……你不可以一個人吃得這麼快,我們都還沒吃,你要等等我們,嗯?!」
她從助理手中又拿過了兩份盒飯,一份給自己,一份給小晨,「媽咪陪你們……我們一起等,好嗎?」。
「嗯!」允痕重重點頭,小晨也是。
秦浩仰了仰頭,忍去眼淚,「顧惜爵,你看到沒有,雖然你是個混蛋,可是你要是真的有事的話,會有很多人傷心的!」
官小緋用手背粗魯地抹了一把臉,把筷子遞給秦浩,「老公,我們也吃吧!」
手術室外,他們默默吃著盒飯,可是誰解其中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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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晨的飯量平時都不錯,可今天說什麼也吃不下那麼多了,盒飯還剩了一大半,她就放下了筷子,「媽咪,我吃不動了……」
「沒關系。」席海棠把小晨的飯盒接過,放到了一旁。
再看允痕,他好像也是吃不下的樣子,可還是一直努力著,一個不小心,嗆到了,猛地咳嗽起來,席海棠趕緊過去拍他的後背,「允痕,有沒有事啊?」
「咳……沒、沒事兒……」允痕很堅強,堅強得讓人心疼。
「喝點水,壓一下。」席海棠遞過水杯,允痕很乖地喝了幾口,嘴角微微沾濕了。
小晨走過來,用自己的小手幫他擦了擦嘴角,發現他的眼角還有淚光,「允痕,不哭不哭,你爹地一定會沒事兒的,不不不,是我們的爹地才對!現在他也是我的爹地了,可是我還從來沒有那樣叫過他呢,他肯定不會有事兒的,就算是為了我,他也應該好起來,對不對?」
「對!」允痕用力地抱住小晨,「小晨,你這麼可愛、這麼乖,爹地一定很喜歡你,他舍不得你的,所以一會好起來的,是不是?」
「是!你以前不是說過我是家里的小公主麼,小公主說的話誰敢不听?我說爹地會好起來,他就一定會好起來的!」
小晨和允痕抱得緊緊的,互相鼓勵,互相安慰,雙胞胎之間特有的心靈感應讓他們很容易地就感知到對方的情緒,所以溝通起來也就特別得方便,也更讓人動容。
席海棠默默看著兩個孩子,又看了看手術室的紅燈,如果說顧惜爵沒有跳下露台,她想她會認為他現在這樣是死有余辜,可是……可是他偏偏跳了,為了不再讓她受到傷害,他選擇了傷害自己。
心底的情緒很復雜,說不出的滋味兒……
孩子們不知道大人之間的恩恩怨怨,他們只是單純地關心血脈相連的爹地,可是她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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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的紅燈終于熄滅了,兩個孩子一起沖了上去,秦浩和官小緋也是。
席海棠卻默默地垂下了肩膀,轉身,離開……
走出醫院,席海棠落寞地走在人行道上,目光渙散,像是小時候那樣,數著腳下一塊塊青石板,一千塊形狀,組成一幅完整的圖畫,可多少瑣碎,才能組成生活?多少生活,才能組成人生?
前路茫茫,到底有沒有一個地方,能讓她訴說心中的苦,窒息的感覺讓她快要崩潰了。
快要過年了,街上已經有了節日的氣氛,可她卻一點也感受不到幸福的氣息,紅綠燈交錯,她渾然未覺,一腳跨出斑馬線,走入來來往往的車潮里。
忽然,尖銳的鳴笛聲打斷了她的失神,席海棠猛地抬頭,只見一輛吉普呼嘯而來,死亡就在一秒之間,幸而手臂忽然被人拉住了,將她帶到安全地帶。
「謝謝……」她下意識地道謝,卻意外跌入一雙飽含溫柔與疼惜的眼楮里。
蕭牧遠表情清淺,聲音里帶著幽咽難平的深邃情意,帶著揮之不去的留戀捻轉,悠悠,拂過她的耳畔,飄蕩至她的心扉,「海棠,你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我不在你身邊,可怎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