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兒,這兩個字真的是很久很久沒被提起過了,可是她帶給過每個人太多太多的意外和太多太多的傷害,而傷害也總是矛盾的,傷了別人,害了自己。
顧惜朝幽幽嘆了口氣,坦承,「我和柔兒沒有注冊過,在國內舉行了簡單的婚禮後我就帶她去了意大利,那時候我是想存心折磨她和顧惜爵的,婚後的六七年里我見她的次數大概加起來都不到一個月,直到我帶她去醫院做試管嬰兒,醫生說她的體質不好,孩子可能會保不住,我才略有耐心地看著她,期間她偶爾會歇斯底里,可是我沒有想到那是人格分裂的狀況,只當做是普通孕婦都會有的情緒狂躁……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用了,當年依心的死是她一手造成的,可是我也有責任,我不該那樣刺激她……」
席海棠回想起顧惜爵曾對她講過的事,但他畢竟也不是當事人,也並不很清楚當年顧惜朝到底是對柔兒說了什麼話才會把她傷害到那個地步。
似乎是看出了席海棠的疑問,顧惜朝閉了閉眼,像是陷入一場沉淪的死寂,「我每一次看見柔兒用戀慕的眼光看著我,我的心底就會生出一股恨意,為什麼明明是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姐妹,差距會那麼大,依心的眼楮里只有顧惜爵,柔兒越是追著我,我就越是不甘,我對她從沒有好臉色,看著她我就會想起依心正在用同樣的眼神看著顧惜爵,我的情緒就會更加陰郁……那一天,她告訴我依心約了顧惜爵去表白,我很生氣,柔兒說她會代替依心愛我,我听了覺得很好笑,我對她說……盡管你和依心長得一模一樣,可是依心比你好一萬倍,你沒有一點能比得上她,就是死了,骨灰都不會有依心的漂亮……」
那一年,他們都還是青春飛揚的年紀,他們都愛看掛在顧惜爵的母親生前掛在回廊里的那幅油畫,畫里,一個白皙的女子,身體一半luo露,一半陷入沼澤,滿身被細密的藤條與毒蛇纏繞。畫下一角,標著兩個字,原罪。
Envy,《聖經》里的七原罪之一,妒是原罪,女人一旦犯了這條原罪,便會被藤條與毒蛇纏繞,終身月兌不得。
顧惜爵的母親,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從小有著良好的教養,她信奉耶穌,熟讀聖經,通曉西方哲學,所以她懂得謹言慎行,懂得用這幅畫提醒自己,不要去嫉妒另一個女人的存在。
可是,不是每個人都讀得懂其中的深意。
也許是柔兒沒有慧根,也許是她愛得更執著,卻也更扭曲,因妒生恨,終于鑄成大錯。
◎◎◎
顧惜朝和席海棠一起到了柔兒所在的精神病院,隔著透明的玻璃窗,他們看到她正在房內低頭折著千紙鶴。
有一個傳說,一天折一只紙鶴,堅持一千天,就可以給自己喜歡的人帶來幸福。
她很專注,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
負責照看柔兒的醫生告訴他們,現在的柔兒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孩子,心智大概只有七八歲。遺忘了她自己是誰,遺忘了依心是誰,遺忘了所有人……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這樣的情況,對于柔兒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顧惜朝留下了自己的聯系方式給醫生,盡管那只是一個小小的舉動,可是席海棠知道他是在承擔責任,心頭滑過一絲安慰似的暖意。
驅車離開的時候,落日的余暉灑進車窗,顧惜朝默默不語,席海棠也像是陷入了沉沉的思考。
半途,他忽然停了下來,「我去對面的商店買點東西,用來給素心剪指甲的指甲刀壞了,得換一個新的。」
「嗯。」席海棠微微點頭,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遠遠的,她沒有動,就只是隔著車窗望向對面,看著顧惜朝走進一間又一間商店,走進又走出,不厭其煩。
她知道,他是在找那種超薄指甲鉗,那種不易傷手的。
素心昏迷的三年里,他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每次剪指甲的事情都是他做的,還記得他第一次做的時候,不小心弄傷了素心的手指,盡管只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傷口,可他還是心疼得要命,輕輕地托著素心的手,一晚上沒睡。
席海棠忽然感到自己的眼眶有些發燙,重新思索起顧惜朝不久之前對她說過的話,關于他和素心注冊結婚的事情……
她知道的,如果她去對素心說,可以試試,可以接受,素心會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幾率點頭的,但是,她能如此輕率地做決定嗎?!
感情的事,除了當事人雙方,別人是沒辦法理解的,可素心做為當事人之一,忘掉了關于他的一切。
如果有朝一日,素心想起來了,該怎麼辦?!
到時候,真不知道是喜是憂了……
拿不定主意,或者根本是就不能拿主意,席海棠的心情變得有些急切,取出手機,給顧惜爵發了條短信——我很矛盾,我不知道該怎麼選擇,我怕一旦選錯,就再也沒辦法挽回了。
顧惜爵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字,陷入了幾乎是跟她一樣的掙扎。
他也一樣是不知道怎麼選擇,若是不接受手術,他就得一直這樣如履薄冰地過著每一天,若是接受手術,就得承擔瞬間死亡的風險,貿然打散血塊,在血液流通的那一瞬間會產生大量的自由基,周圍的腦組織很可能會因自由基而毀壞。他不怕死,可他怕她會哭……
(友情推薦好友的文《王爺上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