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李小白一大早被敲門聲吵醒,沒好氣地打開門就吼︰「吵什麼啊?周末也不能睡個好覺!」
門外的沈夙夜臉色看起來比她更臭,但只是推了一下眼鏡,淡淡道︰「有你的客人。」
好吧。相比只是睡眠不足被吵醒來的她來說,同樣睡眠不足而且還有低血壓但是不但被吵醒還要來叫醒她的人似乎更有權利生氣一點。
李小白撇撇唇,決定換一個人來發火。
當然最佳人選就是那個把他們吵醒來的人。
但是當李小白穿著睡衣趿著拖鞋怒氣沖沖地跑到客廳的時候,卻只能張大嘴愣在那里。半響才叫了聲︰「楊老師?」
坐在沙發上那個發絲凌亂面容憔悴的男子,可不就是楊羽。
李小白在馬上回去換衣洗漱還是就這樣坐下來跟楊羽說話之間考慮了幾秒,最後還是楊羽明顯帶著幾分焦躁的表情讓她選擇了後者。
李小白在楊羽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問︰「楊老師,你怎麼會這種時候來找我?不是單純的家訪吧?」
楊羽抬起眼看著她,從衣袋里掏出那張已經被撕成兩半的符紙來放在茶幾上,「這是你的嗎?」。
李小白看著那張符紙,一瞬間睡意全消,「咦?破了嗎?我倒是小看了這妖孽哩。」
本來也不過是想來找李小白問問這符咒的事,但她一句「妖孽」不知為什麼就讓楊羽胸中有一團火冒出來,他咬了咬牙,呼地站起來,「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我求過你嗎?我拜托過你嗎?不要真的以為自己就是什麼正義的化身,你憑什麼要這樣自以為是自作主張地隨意傷害他人?」
原來他不是來求助道謝的,而是來興師問罪的麼?
李小白哼了一聲,也呼地站起來。「就憑它是害人的妖物。你是沒拜托過我,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麼現在還能站在這里吼我?如果沒有那張符的話——」
「小白。」
一把很干淨的男中音淡淡響起來,輕輕打斷了李小白的話。
李小白閉了嘴。
楊羽轉過眼,看到沈夙夜正端著兩杯咖啡走過來。
這少年臉上已沒有半絲早先開門時的不耐煩,淺茶色的頭發梳得一絲不亂,唇角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容,一面將咖啡放在楊羽面前,一面向李小白輕輕道︰「先去洗臉刷牙。」
李小白看了楊羽一眼,鼓了鼓腮幫,還是應了聲,走向衛生間。
沈夙夜抬起眼來,向楊羽看了一眼,微笑道︰「楊老師,請坐。」
他的聲音很輕,干淨清爽,就如同清晨時拂過林梢的風,有點清冷,卻又叫人有種說不出來的舒服。
所有的焦躁與不安的情緒都被像是被這聲音安撫下來,楊羽也自覺有些失態,輕咳了聲,抓了抓頭發,坐下來。
沈夙夜又道︰「楊老師看來精神也不太好,所以沒問過您就擅自泡了咖啡,要換成別的麼?」
「不,這就很好。謝謝。」楊羽連忙道,一面端起咖啡杯來,喝了一口。
沈夙夜只是緩緩攪拌著自己面前的咖啡,一面輕輕笑道︰「小白昨天夜里的工作很辛苦,所以被吵醒之後火氣有點大,還請楊老師見諒。」
這少年溫潤如玉,沉靜若水,一時間倒叫楊羽不知如何回應,半晌才訥訥道︰「哪里,也是我太心急了。」
沈夙夜點點頭,起身去拿了一個文件夾,遞給楊羽。
「楊老師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在您怪罪小白之前,請先看看這個。」
楊羽接過來打開,見第一頁上面黑體的標題寫著「白夜靈異檔案X-113」。
後面是一些人物檔案,姓名,年齡,住址,照片,以及……簡單病歷。
他不由得皺了一下眉。
這些人的癥狀都是一開始頭暈乏力,身體虛弱,極度消瘦,精神異常,然後是不同程度的器官衰竭,藥石無效,以至死亡。
沈夙夜在旁邊又輕輕笑了笑︰「楊老師有沒有覺得癥狀很熟悉——」
楊羽一驚,不由得打斷他,「這些是……」
沈夙夜笑了笑,微微偏了偏頭,讓楊羽能看到後面的牆上的牌子。
那甚至不能算是一個牌子,只是歪歪扭扭一排寫在白紙上的大字︰「白夜偵探事務所」。
偵探?就這兩個小鬼?
李小白只是高一的學生,頂多也就十五六歲,面前的少年看起來年長一點,但也絕對不超過二十。
這樣兩個人居然是偵探?真的是電影動漫看多了吧?
楊羽又一怔,沈夙夜已淡淡道︰「我們自然有我們的門路。楊老師您不必多問,只需知道小白是在看過這份資料之後,才會給您那張護身金符的就好了。」
楊羽低頭看了一眼桌上那張變成兩半的符紙,皺了一下眉,很久才忍不住要分辯道︰「但是,也不能確定這些人就真的和緲緲有關啊。」
「嗯。」沈夙夜點了點頭,「的確是不能確定,因為這些人現在不是已經死了,就是因為精神問題不能正常對話,我們一時也很難取證。何況,就算我能找到這些人來作證,對方是妖物,他們所見所聞,也不一定會完全一樣。但是,這些人卻有一些相同點,不知楊老師有沒有注意到?」
听他這麼說,楊羽再次低頭去看那份檔案。沈夙夜一邊說明道︰「首先,受害者生活的年代雖然不一樣,但病發時都是年輕男性。其次,這些人都是文質彬彬又喜歡讀書的人。然後,這些病例都住在河陽區。最後,他們病發之前,完全沒有任何征兆,醫院也完全查不出病因。」
「說白了,就是楊老師你這樣的人!」李小白這時已洗漱完,換了平常的T恤衫牛仔褲走出來,一面沒好氣地瞪了楊羽一眼,一面端起沈夙夜的咖啡來喝了一口。
楊羽看著那份檔案,心頭有如一團亂麻,也不知要說什麼,只能閉緊了唇。但眼前卻忍不住又浮出那個白衣如雪的人影。
她那樣看著他,悲切淒楚,就算是笑,都像始終帶著淡淡的哀怨,寂寞無依。
那樣溫柔靜婉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害了這麼多人?
李小白嘆了口氣,道︰「真不明白,它明明要害你,為什麼老師還要維護它?」
楊羽反射性抬起頭來,急切反駁道︰「緲緲她怎麼會害我,她明明……」
李小白哼了聲,指著桌上的符紙,「它如果不想害你,這符怎麼會變成這樣?」
楊羽一時語塞。
李小白又道︰「這是一張護身符,就是說,如果你沒有受到什麼妖魔鬼怪的攻擊,它是不會有反應的。你仔細想想,它開始發光,是在你剛見到你那位緲緲小姐的時候,還是在她想做什麼的時候?」
楊羽仔細地回想起前一晚上這張符咒發光時的事情,不由得皺了眉,那個時候,她是想攻擊他?怎麼可能?
楊羽還是忍不住分辯,「緲緲她不會騙我的,她甚至一開始就沒有隱瞞她不是人的事情。」
李小白笑了笑,道︰「她告訴你她是什麼?」
雖然到現在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能理解,但楊羽仍然皺了皺眉,說出那三個字︰「顏如玉。」
「書中自有顏如玉的顏如玉?」李小白又笑起來,「所謂月復有詩書氣自華,我還真是第一次踫上會害人的顏如玉呢。」
楊羽道︰「所以,你們一定是弄錯了,不可能是她的。」
「我也希望我弄錯了。」李小白道,「所以我只是在你口袋里放了張符,沒有直接找上門去滅了它!」
楊羽一時無言。
李小白又道︰「萬事皆有因果,不知因緣而妄下殺手,是會遭報應的。這是我家的家訓。不過呢,我的符被破了,這是事實。所以不管老師你信不信我,我都會找到它看個究竟……」
「那個……」楊羽有點不好意思地又咳嗽了聲,「符是我撕掉的。」
「誒?」李小白眨了眨眼,有點不敢相信地盯著他。
在她的注視下,楊羽竟然覺得有點抬不起頭,垂下眼,輕輕道︰「當時緲緲的樣子實在太痛苦了,所以我……」
「老師你還真是有騎士精神。」李小白忍不住嘆了口氣,「不過,符咒沒了,它居然沒有直接反撲?」
楊羽輕輕搖了搖頭︰「她什麼也沒做……只是……就那樣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
——所以他會找上門來興師問罪麼?
李小白皺了一下眉,抬眼看看沈夙夜,「糟糕,打草驚蛇了,它要是一直躲著不出來怎麼辦?」
沈夙夜還沒說話,楊羽先開了口道︰「緲緲不會害人的。」
李小白回過頭來看他一眼,嘆了口氣,「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