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晚上,陸雲帶了一壇子九曲樓的桃花釀來找白弱水。
姬楚殤還沒有醒,其他人也睡下了,劉長松被牢牢看押著。
而衛泯,被判明日午時凌遲,畢竟他殺害了那麼多的無辜女子,只要是接近姬楚殤的女子,都沒有什麼好的下場。
這種愛戀真的是太過畸形,一般人恐怕真的難以承受,姬楚殤已經醒來一天了,他也將自己關在房間里整整一天了,不吃不喝。
就連白弱水去看他的時候,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一切都似乎塵埃落定了一般,然而上天注定,這並不是最終的結局。
「師父,今晚上的星星似乎特別亮。」
兩人喝酒喝到一半,就開始躺在房頂上看起了星星。
白弱水笑了笑,陸雲轉過頭來看她︰「師父,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當然不對了,你覺得今晚上的星星最亮,是因為你心中的恩怨在今日了結了,要是還沒有了結的話,你應該是沒有心情看什麼月亮星星的吧?」
陸雲笑著倒了一口酒喝︰「看來還是什麼都瞞不過師父你,師父之前叫我心中不要老是想著仇恨,我真的做不到。」
「但是,今天看到劉長松被抓住的時候,我心里就像是有一顆石頭落下來了一樣,整顆心都安靜了,整個人都輕松了,謝謝你,師父。」
「你肯叫我一聲師父,這師父也不是白叫的不是嗎,你打算怎麼處治劉長松?」
白弱水側過腦袋看他,現在的陸雲比起第一次遇見時的那個毛頭小子,似乎成熟了不少。
「我打算明天押著劉長松回大燕找雲卿他們,把人交給他們處治,我就听師父的,放下未必不好。」
「孺子可教啊,突然覺得我這個師父真的是太偉大了。」
白弱水很是不要臉地說了這句話出來。
陸雲坐起來,將那一壇子酒舉到兩人中間︰「這句話雖然有些夸張的成分在里面,但是我還是贊成,敬偉大的師父。」
說完,就舉起酒壇子喝了起來。
然後,將酒壇子遞給白弱水,白弱水也舉起來喝了一口,然後遞還給陸雲。
翌日,白弱水醒來的時候,陸雲已經不見了,而她卻是在自己房間里。
外面敲鑼打鼓的,似乎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發生了。
白弱水跳下床就看見旁邊已經放好了洗漱用具,那明霜應該就在外面了。
洗漱完之後,白弱水推門出去︰「明霜,外面發生什麼事了?」
「那什麼四王爺要被凌遲了,衛澈竟然親自監斬,听說是殺害了好多少女,還個個貌美如花,嘖嘖,這比本公子辣手摧花多了。」
明霜一句話玩笑的話,讓剛好從旁邊房間里出來的姬楚殤听到了。
姬楚殤一雙眸子立馬暗淡了下來︰「葉玉,你跟我來一下。」
說完,姬楚殤就朝著後花園走去。
白弱水「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明霜一眼,明霜回以一臉無辜的笑容,表示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嘆了一口氣,白弱水就跟著姬楚殤走了。
兩人走到一座涼亭里才停下來。
涼亭下面是一片湖水,水很綠,上面漂浮著片片浮萍,只要一看到這樣的畫面,就能讓人在瞬間安靜下來。
「那個,你別在意,明霜就是嘴快。」
「葉玉,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喜歡上一個男人。」
什麼?
白弱水嘴角一抽,姬楚殤是不是病了,突然對她說出這句話。
她沒有感覺錯的話,之前姬楚殤喜歡的……
「我一直以為我是喜歡你的,但是我想了一天一夜,發現不是這樣的,你對于我來說,就是一個可以接近的朋友,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的朋友。」
「因為我這個人的潔癖很嚴重,被人接近就會止不住嘔吐,所以很少有女子能夠接近我,更別說和我拉手擁抱了。」
「圖雅偶爾拉我的手時,我也會有那種想要吐的感覺,但是你就不同了。」
「我記得那天你抱住我不撒手的時候,我只有氣憤,卻沒有一點想要吐的感受,我就知道你是可以接近我的人。」
說到這里,姬楚殤兀自笑了起來。
「我對你的原來僅僅是朋友之間的喜歡,然而,我對衛泯,那天在地下室的時候,我才發現,卻是……真是一段孽緣,葉玉,你說是不是?」
姬楚殤靠在欄桿上,望著那只有一點點波瀾的湖面,眼角有晶瑩的液體流出。
「姬楚殤,不要傷心了,凡事要看開一點,我想,衛泯也是真的愛著你的,要不然早就將你強行留在他身邊了。」
「他將這份愛意保留在自己的心中不讓你知道,就是不想讓你感到困擾。」
「只是他之後的做法太過極端了。」
姬楚殤望著有些灰蒙蒙的天空,嘴角勾起笑來︰「今天是行刑的日子吧,我想最後再見他一面。」
「好,我陪你去。」
「謝謝。」姬楚殤笑得風輕雲淡,但是白弱水卻明明從他的雙眼中看出了無上的痛苦。
如果衛泯沒有喜歡上姬楚殤,那些女子就不會慘遭殺害;
如果衛泯沒有殺害那些女子,或許現在就不會在刑場之上遭百姓唾罵;
如果衛泯對姬楚殤能夠再自私一點,那他們或許就不會錯過;
如果這兩人不是一個癲狂,一個傻愣,就不會有這樣的悲劇發生,到了最後才看清自己心中所愛之人了。
但是,這個世界上哪里有那麼多的如果?
衛泯看上了自己的好友,這是事實,他殺了人也是事實。
但是,為什麼她不能從他眼中看到半點悔恨之意。
他們到的時候,衛圖雅早已經在刑場里面了,她正和衛泯跪在一起,替自己的四皇兄求情,而蕭如蓿也陪著她來了,此時正站在外場有些焦急地看著衛圖雅。
蕭如蓿看到白弱水的時候,趕緊擠過人群走過來︰「嫂嫂,嫂嫂,你們快去勸勸那個傻丫頭啊,那個南越王明顯是要她四皇兄的命,那丫頭還一個勁兒地求情,已經跪了兩天了。」
「兩天?」
「對啊,自從她知道自己四皇兄入獄之後,就跪在殿外,讓她皇兄開恩,但是完全沒有效果。」
「今早又跟著押送的隊伍一直跪到了這里來,怎麼勸都勸不听,真是個固執的丫頭。」
蕭如蓿在說衛圖雅是個丫頭的同時,竟然忘了她和衛圖雅本是同齡的。
「皇兄,四皇兄不可能做出這些事情的,咱們再查查好不好,四皇兄,你說說話啊。」衛圖雅喊得聲嘶力竭,似乎她的聲音再大一點,她的四皇兄免死的幾率就會大一點一般。
「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送公主回宮!」
「你們再過來,本公主就陪著四皇兄一塊兒死!」衛圖雅將發上的銀釵拔下抵著自己的喉嚨,朝四周吼了一句。
立馬讓那些想要上前來的侍衛住了腳步,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圖雅,那些事情真的是四皇兄做的額,听四皇兄的話,放下。」
衛泯擔心自己這個妹妹真的會這樣跟他一起去了,語氣不免有些嚴厲。
衛圖雅看著眼前風輕雲淡的四皇兄,這樣一個將什麼都看得很淡很淡的人,怎麼可能殺人呢?
一定是皇兄故意栽贓的,就像是之前皇兄除去其他皇兄皇弟那般。
衛澈一雙眉皺得緊緊的︰「圖雅,你太不懂事了,孤王放過他,天下的百姓可以放過他嗎,那些枉死的女子可以放過他嗎!」
「皇兄,幾年前的奪嫡之爭,死了多少皇兄皇弟,我想你比圖雅清楚吧,皇室就留下咱們三個了,現在還要再殺一個嗎?」。
「或者說,皇兄什麼時候再找個借口把圖雅殺了就好了!」
「住嘴,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圖雅,听話,快回去。」
「不要,就算今天圖雅和四皇兄一塊兒死了也好,他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趁著衛圖雅和衛泯說話的空檔,衛澈已經來到衛圖雅身邊,將她手中的銀釵打落︰「將公主拉回去,嚴加看護,不準讓她傷到自己!」
「放開本公主,皇兄,你竟然連自己的親弟弟都不放過,當初在大燕又何必將我從祭壇上救下?」
衛澈沒有再回答她,侍衛已經將她拉出了外場。
蕭如蓿趕緊跟白弱水兩人道了別,跟了上去。
衛泯看到他們,不,確切地說,是在看到姬楚殤的時候,眼中的神采就像是看到了這輩子唯一的風景。
想要好好珍惜,好好保護,好好憐愛。
但是,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站住。」
「我們只是給犯人送飯,讓他在上路之前能有一頓飽飯。」
獄卒有些為難地看了看那個食盒,監斬的那個位置上突然發話。
「放他們進來。」
白弱水朝聲音的源頭看去,果然是衛澈。
也是,君主親自監斬自己的親弟弟,可以告訴自己的子民,他是一個公正嚴明的君主。
這樣還順帶收服了更多的人心,對他來說,真是沒有半點壞處。
「衛泯,念在我們好友一場,我來送你最後一程。」
姬楚殤將白弱水手中的食盒接過來,揭開蓋子,給衛泯喂飯。
「對不起。」衛泯突然說出來的道歉讓姬楚殤手上一抖,夾在筷子上的飯菜全落在了地上。
姬楚殤輕笑一聲,和衛泯四目相對︰「笨蛋,我又沒有怪你,道什麼歉吶。」
衛泯苦笑︰「楚殤,抱抱我好嗎?」。
「好。」
白弱水將姬楚殤手上的碗筷拿過來,轉過身,不想繼續看下去,她怕她會忍不住替這兩人難過。
姬楚殤雙手將衛泯抱住,像是在護住他一般。
「楚殤,這輩子是我對不住你,毀了你那麼多桃花,下輩子我將自己賠給你,不知道你會不會嫌棄?」
「不會不會,我不是說過的嗎,永遠都不會嫌棄你。」
姬楚殤說這句話的時候,白弱水可以听出帶著很明顯的哭腔。
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腔那里的壓抑才緩解了一點點。
「不嫌棄就好,那我先上路了,我會在奈何橋上等你的,你慢慢來就好,最後一句,我愛你。」
「我……我也是。」
听到心愛的人說出這句話,即使是一個臨死的人,也會露出很幸福的笑來。
「時辰已到,行刑。」
一塊行刑令從衛澈手中甩下來,至此,周遭變得安寧,靜到可以听到枯葉落地,鮮血入泥的聲音。
即使是凌遲之痛,衛泯也沒有發出一點痛苦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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