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夏小冬幾人遠去的背影,阿福忍不住追問哥哥︰「就這麼讓她們走啦?你不是真想著回頭給她們送錢去吧?」
李大郎的嘴角浮現出若有若無的笑容︰「是啊,先讓她們回去嘛。剛才那位夏姑娘給咱們找了個活兒,讓回頭扮成她家里的人,去咸宜觀接她走呢。」
阿福的嘴巴登時張得老大,忍不住重復了一遍︰「讓咱們扮成她家里的人?」阿福的頭沒有動,目光卻又沖著夏小冬的方向看了又看︰「這樣也行?她傻啊?」
李大郎呵呵笑了兩聲︰「管她傻不傻,咱們不傻就行了。」說著拉了阿福一把,二人轉身順著橫街走了一段路,進了街角一幢茶樓的雅間。
雅間里已經有人在了。
赫然就是掉了金簪的少婦等人。
……
……
「姑娘跟那李大郎說什麼呢?」跟李家兄妹分開不久,小道姑之一便追問道。
「我看他傻傻的,囑咐一聲,若是回頭真的送賞錢過來,找個別的名頭,別將這事兒說出來。」夏小冬輕描淡寫的答道。
若是說這個,明著講不就得了,用得著專門到一邊去說嘛。小道姑心里不信,想著觀主只是囑咐看著姑娘別讓人多擠散了,也就沒再追問。
畢竟很少出門,小道姑的心思轉眼便被周圍令人眼花繚亂的各種物事引了去。幾人游游逛逛,倒踫上了一件令人瞠目的事情。
凡是伏日節這樣的節日,固然是商家的良機,亦是百姓難得松快的一天,更是乞丐們的好日子。
夏小冬等人前方不遠,有一座小小的河,不過兩丈多寬,上頭每隔一里地左右,便有石橋供人車通行。
石橋一側,便成了乞丐們的地盤,一溜排開,男女老少都有,各色乞丐借著大家伙節日里心情好,紛紛將手中的盆碗等物舉得高高的,嘴里吉利話不要錢一般流水似的說出來,指望討個口彩。
看著這些衣不蔽體渾身髒污的乞丐,夏小冬心中多有不忍之意,袖里捻出幾枚銅錢,正準備路過的時候使用,忽听身後傳來呼喝之聲。
「讓一讓,讓一讓!」說話之人顯然十分激動,撥開人流,匆匆向前奔去。
夏小冬趕緊往旁邊讓去,只見到一名年輕男子的背影,看服色倒是個體面人兒,後頭還有兩個小廝,大呼小叫的追著主子過去,惹得街上眾人都看他們主僕三人。
那年輕男子直奔到一名老乞丐面前,立定腳步,狠狠盯著那老乞丐看去。
那老乞丐蓬頭垢面,衣裳髒得看不出本色來,半跪半臥地栽在路邊,手里一只豁口的破碗,里頭已有二三十枚銅錢。此時被年輕男子看得心慌起來,將那破碗死死抱在懷里,渾身直哆嗦,顯然生怕自個兒不知什麼時候得罪了面前的主兒,若是真的挨上幾下拳腳,那可就糟了。
令人驚訝的是,那體面的年輕男子看了半晌,竟是漸漸眼中含淚,猛地‘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沖著老乞丐‘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
——周圍響起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
這、這是……什麼鬼?
年輕男子若是將老乞丐臭罵一頓也好,狠揍一頓也罷,大家都不會如此驚訝。可如此干淨體面的一個人兒,當街跪在地上行如此大禮,可就太稀奇了!
「爺爺!果然是爺爺您老人家!」年輕男子已是淚流滿面,拿袖子胡亂抹了兩把,倒將自個兒抹成了花臉貓,此時也顧不上這些,只管膝行向前,將地上的老乞丐扶了起來。
老乞丐半張著嘴——並不比圍觀的眾人更明白。
年輕男子並不理會這些,扶著老乞丐一起站起來,伸手給老乞丐捋了捋頭發,又彎腰給老乞丐整了整衣裳,將那破碗連帶里頭的銅錢都轉手給了旁邊的一名半大少年乞丐,口中道︰「爺爺,您吃苦了!孫兒既然找到了您老人家,從今往後,絕不讓您再過這樣的日子!咱們先回去梳洗梳洗。」
群眾的八卦力量是無窮的。年輕男子在老乞丐身旁忙活的時候,早有人拉住他那兩名小廝打听起來。
兩名小廝也是眼圈紅紅的,被人一問立時一五一十地說了起來。
原來這年輕男子姓風,乃是離雲昌府二百里的泗沛縣人氏。風家乃是當地富戶,只是幾年前老太爺年老糊涂了,不知怎的竟然走失了。
風公子近日過來雲昌府求學,適才遇到一名同鄉,那人猶猶豫豫說起,這邊有個老乞丐,看著跟風老太爺模樣有些像。故此風公子急忙趕了過來,竟發現果然是老太爺在此!
一時眾人唏噓不已,萬萬想不到這老乞丐竟有這樣的來頭。
當即有好事者大聲道︰「風公子如此仁孝,既然如今還在求學,我等當上稟學院的教諭,給風公子嘉獎才是。」
所謂學院,自然是指雲昌府的官學了。
風公子扶著老太爺往人圈之外走去,聞言連連擺手︰「我也剛到此地不久,還沒去學院報道。再說,這是為人子孫該做的,何需嘉獎。再說,若我因此揚名,則置爺爺于何地?不可!不可!」
眾人轉念一想,風公子此言大有道理。當街認下已淪為乞丐的爺爺,對風公子而言,固然是有大大的好處,可若宣揚此事,相應的,就會有更多的人知道,風老太爺走失之後竟然成了乞丐——這簡直跟女子淪落風塵差不多,當然應該盡可能遮丑才好。
隨著風公子扶著老太爺帶著小廝遠去,圍觀的人亦漸漸散開,這一則奇事亦口口相傳散播開去。
夏小冬跟咸宜觀的其他人會合的時候,居然都听到別人說起此事,看來即便沒有網絡的年代,八卦的傳播力量也是無窮的說。
市井百態,大抵如此。
回到咸宜觀,夏小冬很快恢復了安靜的日子,只是多了幾分期盼。
或許,那憨厚的李大郎真的會請他爹過來,接自己出去呢。
一日復一日,夏小冬漸漸覺得,雙倍車資加三兩銀子的價錢,大概無法打動李大郎他爹。
畢竟,李大郎他爹乃是成年人,思慮更多些也正常。
伏日節已經過了十多日,余觀主忽然派了人來。
肅州夏家來接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