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竹縣是一座不大不小的中等縣城。聚集在景竹縣的災民不算多,但頗有些不斷增多的趨勢。
車隊在景竹縣只停留了一晚便繼續前行,如今增加了災民這個變數,必須盡快趕路。
為了避開官道上不再零星而是排成單線的災民,李鏢頭選擇了另外一條路。
其實這條是近路,只是,要給買路錢。
做鏢局這一行,與其說是靠鏢頭趟子手們的武力,不如說更多倚靠的是面子。只有老江湖各條線都吃得開的,才能開鏢局。
總要道上的兄弟給面子,鏢局生意才能做下去。
中午時分,車隊途徑一座實在算不上高的山,卻忽然停了下來。
夏小冬從車里往外張望,並沒見到任何攔路的物件,更沒有跳出來大喊‘此山是我開,留下買路財’的匪人,只有路邊幾塊可疑的石頭砌成古怪的形狀,上面插著一面紅色瓖藍邊的旗子。
這是什麼鬼?難道是瓖藍旗?不至于吧……。
好在鏢局的人很清楚。很快有趟子手跑過去,沖山里頭嗚嗚哇哇喊了一通黑話,接著便有一匹快馬帶著個小個子過來,雙方寒暄了一番,接著小個子收了鏢局的‘禮物’,便將那面瓖藍旗拔了出來遞給了交涉的趟子手。
接著,那面瓖藍旗便在第一輛鏢車上飄揚,顯然表示這車隊乃是瓖藍旗罩著的了。
只是,瓖藍旗的威風似乎不是很管用,車隊剛走了小半天,便不得不停下了——路上堆著顯然是剛砍下來的幾顆樹,走不通了。
「媽*的,遇到流匪了。連個踩盤子的都沒有,這些人是新手。」李鏢頭大聲呼喝著吩咐鏢師和趟子手們︰「先抄好家伙,要是這些新手不講規矩,說不定得見紅。」
老江湖其實好辦些,大家按江湖規矩來便是。可遇到新下海的,那就……打到講規矩唄。
趟子手們很有經驗,車隊很快集中起來,裝貨的車子臨時充當防御工事擋在外圍,夏小冬等人的馬車被圍在了中間。為了便于保護,車上的人也做了調整,大概就是主子們在一輛車上,跟著的人則在另外的車上。
鳳世謙的車子最好,卻並沒有被選作主子用車,估計是目標太明顯,第二好的夏小冬車只好責無旁貸地允許別人上來了。
加起來足有六位主子級人物擠在一處,只好事急從權。鳳世謙就坐在夏小冬對面,幾乎膝蓋頂著膝蓋,夏小冬倒還好,坐在她身旁的另一家的小姐,卻在看了鳳世謙一眼之後,便羞得滿臉通紅。
鳳世謙看著守在車門處的兩名鏢師,嘆了口氣︰「說不定等會兒我就得下去充門面了。」
充門面?夏小冬有些不解︰「你本人能打?還是你爹面子很大?」
鳳世謙哈哈笑起來,顯然並不擔心有生命危險︰「我這身板,那夠人家打啊。不過畢竟是尚書家的公子,若是連我都敢殺,那這幫人就別想跑了。李頭兒找我跟著,不就是防著如今這樣的情形嘛。」
夏小冬微微一笑︰「我一直以為那些貨是你的,你放心不下才跟著呢。」
鳳世謙露出‘你不懂’的寵溺神情來,解釋道︰「交給鏢局的貨,是不用跟著的,跟著也沒用。鏢局承運的貨都有保值,若是路上出了岔子,鏢局要包賠的。我只是正好要北上,兩下撞上,也算幫李頭兒一個忙。」
唔,又學了一樣新知識。夏小冬點點頭,對鳳世謙的耐心表示感謝。
此時坐在旁邊的那位小姐終于鼓足勇氣,開口問了一句︰「那鳳公子屈尊跟著車隊,實乃義薄雲天呢。」說完這句恭維話,又紅著臉低下頭去,一雙妙目卻丟了個眼神過去。
夏小冬差點兒沒忍住笑場。這姑娘也太單純了耶。李鏢頭請鳳世謙同行,即便是順路,也肯定是要給好處的,一路白吃白住沒的說,還要另給銀子的,跟什麼義薄雲天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鳳世謙被這沒頭沒腦的夸獎弄得有點兒尷尬,好在恰好該他出場了,被外頭李鏢頭招呼了一聲,匆匆跳下了車去。
車門一開一關之間,一陣血腥氣味傳了進來。
車里的人齊齊變了臉色。
鳳世謙走前幾步,被面前的情景嚇了一跳。雖然心中一直認定並沒有什麼山匪真敢殺害尚書公子,但見到滿地鮮紅粘稠的血跡,還是令人心中一顫。
最前面插著瓖藍旗的車子,是一匹健壯的騾子拉著。如今那騾子的腦袋,被整齊的砍了下來,就跌落在騾子的身體旁邊,居然恰好保持著直立狀態,只是被脖頸處噴出的血污弄得猙獰難看。
果然是新得不能再新的新手。
鳳世謙看著車隊前方那幾十個拿著各種參差武器的流匪,心一個勁兒地往下沉。看了李鏢頭一眼,果然發現李鏢頭,手握刀柄臉色陰沉的厲害。
無論是要劫貨還是劫財,甚至要綁人取贖乃至殺人滅口都好,都完全沒有必要砍殺拉車的牲口——牲口本身就很值錢不說,把牲口殺了,回頭誰來拉這輛車?即便不用拉車,在這種山地,牲口的用處多著呢,沒看到這些劫匪,連一頭毛驢兒都沒有?
這種自找麻煩的做法,說明那位手提染血大刀的所謂領頭者,完全沒有經驗。他試圖立威的做法,反而將自己的底牌亮了出來——不敢上來就殺人。
可就是這種新手,反而難弄。上來不敢殺人,不表示一直不敢殺人。這種既不懂江湖規矩,又腦袋不靈光,偏偏鋌而走險跳出來劫道的家伙,三下兩下弄不好就會失控,大家一拍兩散,打個血流成河兩敗俱傷。
「這位是京城里鳳尚書家的公子。還請老大給個面子。」李鏢頭勉強陪著笑臉。沒法子,做鏢局的,能不打還是不打的好。對方賤命一條,自己這邊可就麻煩了,但凡有傷亡,湯藥費喪葬費一筆筆都是銀子,按鏢局的規矩,還要幫忙養著家眷。
「鳳公子?」對面的劫匪頭子大笑起來︰「什麼龍公子鳳公子,關老子毛事?憑啥要給他面子?」
「俺們鏢局的人,性命都不值錢,也不指望回頭官老爺們費心。」李鏢頭冷冷道︰「不過鳳公子可金貴著呢,但凡傷了一根毫毛,只怕景竹縣剿匪的兵馬上就會出動,景煬府都不敢坐視!就算官府調動得慢,這里還是柳小刀的地盤,你在他地盤上做下大案子,他豈能善罷甘休?老大這麼有把握能走得月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