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娟足足旬日沒有來閨學,在大暑當日才出現。
她是陪著另外一位姑娘一起來的。
又有新人來。
不得不說,新來的這位,顛覆了夏小冬對美人兒的印象。
所謂美人兒,無論是先天的後天的打扮出來的訓練出來的,乃至ps出來的,夏小冬都見得多了,但說句老實話,正是各花入各眼,又或者是小小的自尊作祟,作為一名顏值不錯的女子,夏小冬並沒有見過自己真正認可的美人兒。
那些詩文中描述的什麼‘溫泉水滑洗凝脂’啊,什麼‘回眸一笑百媚生’啊,甚至傾國傾城之類,只是夸張罷了。
活生生一個人兒,豈能完美?
可是這位新來的這位陸雲芝,一時還真找不出不完美的地方來。
凡是露在外頭的肌膚,無論是臉龐、頸項還是雙手,白女敕細致柔潤,真是……讓人想模一把的感覺。
五官精致如畫就不用提了,連睫毛一根一根卷翹的弧度都恰到好處。
舉止——溫婉大方。
談吐——春風拂面。
禮儀——進退自如。
夏小冬覺得,這位如果套上鳳冠霞帔,簡直就是個現成的母儀天下的皇後啊。
這樣的人物出現在肅州,實在有點兒奇怪。
夏小冬按捺下心底泛起的小小酸意,微微皺起了眉頭。
從張文娟的態度來看,顯然陸雲芝的身份比張文娟還要高……得多,而且更加微妙的是,米蘭米先生的態度也淡然得反而有些不對頭。
按慣例,新人總要被介紹一番,但米先生只是很簡單地將陸雲芝稱為‘京城來的貴女’、‘寄居此地暫時一起上學’,便放過一邊兒,完全沒有另眼相看的意思。
陸雲芝的第一天,要比之前夏小冬的第一天平淡得多。她本人沉靜低調少言,米先生也沒有特意點她的名,張文娟更是不敢說什麼讓她請客吃點心的話,雖然大家多有好奇之色,也只能待來日慢慢了解。
夏小冬倒是很快就知道了陸雲芝的來路。
因為,夏家也來了客人。
還是熟人。
申時剛過,前頭負責待客的長青媳婦便過來請夏小冬過去見客。與別家不同,夏家負責端茶遞水服侍客人的,一律是手腳利落的媳婦子。用夏拔山的話來說,常有糙爺們過來,漂亮丫鬟還不夠他們調戲的,索性不用。
一路走,長青媳婦一路介紹了一下來人。
寧俊武和鳳世謙。
這兩位好像關系不是很好啊,怎麼湊到了一處?夏小冬心中疑惑,免不了又有點兒打鼓。鳳世謙來干嘛?這人……不是來提親的吧?
自從上次隨口說了句自己沒訂親的話,夏小冬總覺得有些怪怪的。畢竟文化不同,這句不會被當成暗送秋波私定終身吧?
再轉念一想,即便是求親,也沒有男方自己來的道理,心下又安定了許多。
進了待客的花廳,夏小冬差點兒失笑。寧俊武和鳳世謙居然分坐在夏拔山的兩側,這是傳說中的分庭抗禮麼?這兩位果然不是一路。
見了禮,寒暄了幾句,才弄明白,原來寧俊武是來找老爹夏拔山的,鳳世謙才是過來‘順便’探訪一下曾經同行的夏小冬。
于是,夏小冬自覺地在老爹的左手邊,也就是鳳世謙的一側落座了。
寧俊武和夏拔山當然有事兒商量,你來我往說得熱鬧,鳳世謙樂得跟夏小冬在一旁閑話。
「你怎麼到肅州來了?」夏小冬微笑著問道。
「哦,本來是要回京城的,」鳳世謙有些熱切地看著面前的女子,多日未見,夏小冬的氣色越發好了,「誰知路上收到家信,讓我繞去嘉松府,幫忙送陸雲芝到肅州來。」
夏小冬眨了眨眼楮。難道人家陸雲芝沒有父兄親戚可以護送,非要繞著彎子找你鳳世謙來送?若說這里頭沒貓膩,小朋友都不信吶。
「陸雲芝你知道麼?」鳳世謙絲毫未覺夏小冬的疑問,居然挑了挑一邊眉毛,一副‘我知道內幕,你快問啊’的模樣。
「她今天去閨學了。」夏小冬有那麼點兒索然。
與鳳世謙的關系,遠未到郎情妾意談婚論嫁的地步,但听他說起另外一個女子,卻似乎並不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情。
何況,那個女子,還是一個真正的美人兒。
「陸雲芝可是陸家的人!」鳳世謙湊過來了些,神神秘秘道︰「陸家!」
你和莊夫人是親戚嗎,怎麼說話一個腔調?陸雲芝姓陸,當然是陸家的了,不是陸家的,難道還是鳳家的?
「陸家?」夏小冬輕嘲地反問道。
「你不是真不知道吧?」鳳世謙的驚訝真真切切︰「當今皇後就姓陸啊。」
「是皇後的……親戚?」
「嗯,是皇後的親佷女。」
听起來好像很貴重的身份呢。
「那她來肅州干嘛?」
「大概是賑災吧。」
「……」夏小冬不覺向寧俊武瞟了一眼。之前好像听說寧俊武領了賑災的差事,怎麼又來了一位外戚貴女,也要做同樣的事兒?
「今年災民成潮已成定局,已經到了兗州,馬上就要到肅州了。」提起災民,鳳世謙臉上也有些肅然︰「寧二十六就是來跟你父親商量屆時維護法紀之事。」
災民災民,受災之民。衣不蔽體食不果月復,說起來很可憐。只是可憐與可恨只是一字之差,逼急了,搶錢劫糧乃至殺官造反都可能出現,所以必須得有人鎮場子。
今年的災情很重,受災的地方固然困苦,原本富庶的省份卻也沒有豐收,不過平常而已,根本無力承擔蜂擁的災民,于是一些離肅州不遠的災民,竟漸漸呼嘯成群,往這邊兒來了。
「難道……」夏小冬想到了什麼,臉色忽然有點兒難看︰「他們會不會越境?」
「你也想到了,」鳳世謙苦笑了一下︰「真的很難辦啊。」
從前看歷史,只知道泱泱華夏,周邊的胡虜匈奴之流,遇上天災人禍便會犯境求存——說白了就是搶鄰居的糧喂自家的崽子。
想不到時空變幻,如今自己所居之地,即將災民成潮,說不定要先起事端了。
「這和陸雲芝有什麼關系?」夏小冬又想到了最初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