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離得有點兒遠,也能看出來,落水的是個大人。只要那人稍微有點兒腦子,站直了身子就不會有生命危險。
更何況,一路走來,夏小冬早已留意到,每隔五六十丈,便有婆子蹲守,身邊還有長竹竿,應該便是防著有人落水。
這些婆子穿著暗綠和土褐兩色的衣裳,一般蹲坐在花叢附近,相當不顯眼,但一個個眼神機警,鷹隼一般盯著自己負責的水域,顯然是特訓過的。
無論是自家失足還是被人推的,落水這種事,陸家難道還能少得了?會不防備著?
果然,不久便見那落水的女子,被斗篷嚴嚴實實地包著扶走了。令人有點兒意外的是,那女子在斗篷里一聲不吭,倒是扶著她的兩名丫鬟哭得稀里嘩啦的。
「行了,別哭了!」夏小冬耳聰目明,後來勉強听到了那女子的一句話︰「趕緊看看除了喬巧兒,還有誰在附近!」
這是個挺硬氣的女子。
落水事件處理的很快,並沒惹起什麼動靜,周圍雖有幾個人,但沒等趕過去,人家已經從水里出來了。
夏小冬放緩腳步,留心了一下,只見離那落水之處最近的,是一位穿紅的姑娘,身後兩個穿綠的丫鬟,看著紅花綠葉的,甚是打眼。
到了展蘊閣附近,夏小冬才發現,自己之前對游園人數的估算嚴重錯誤。看來不是人少,而是自己呆的地方不對。
展蘊閣的位置。正好在倦思園東園和西園交界之處。這次游園,名義上男客在東,女客在西,但用餐卻是在一處的,用餐之後也就自然男女雜處,不再涇渭分明。
夏小冬心中暗笑這些做派,門口還實行男女分道呢,才不過半天,關起園門也就隨意了。
一樓足足擺了三十多席——這里是男賓,如今已有大半人就座。
夏小冬拾階而上。往樓上的女賓席走去。立時明白了如此安排的用意——簡直是給男子們評頭論足提供機會啊!
男尊女卑,沒話好說。
其實從肅州一路過來,夏小冬很明顯感覺到,愈是靠近京城。對女子的約束愈是嚴謹。在肅州。女孩子拋頭露面四處活動是很平常的事情。只要身邊有人陪伴就行。但漸漸的,女孩子們得帶上帷帽,再之後。途徑之處還要設好帷幔,等到了京城,愈發連出門都困難了。
但即使在京城,一年到頭,總有那麼幾個日子,是可以松快松快,尊卑不論,男女不忌的。
比如,上元節。再比如,中秋節。
這都是人約黃昏後的好時候。
平日里壓制得有多厲害,這樣的日子反彈得就有多厲害。
夏小冬甚至听到了有男子吹口哨的聲音。
然後便見到,走在自己前頭的一名閨秀,帶著綠玉墜子的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這算什麼啊,不過是幾聲口哨罷了。夏小冬心中暗笑,放緩了腳步,在樓梯上往下頭掃了一眼。
還真有幾個帥哥兒。
誰知猛地對上了一道古怪的眼神,一愣之下,才發現居然是寧俊武。
呃,這人也在。
夏小冬連忙走上兩個台階,準備趕緊上樓去算了。偏生這時候,眼角又掃到了一名紅衣女子。
只見那女子聘聘婷婷,並沒有上樓,而是穿過樓下諸多席位,徑直走到了寧俊武面前。
咦?難道是新歡?夏小冬興趣大增。
寧俊武有了新歡,大概就不會再想著讓自己去幫他了結陳年舊怨了吧。
不過站在樓梯上張望無論如何不像樣,夏小冬又看了兩眼,沒能看出什麼名堂,也只得上去了。
樓上大概不到二十席,並沒有樓下多。而且這展蘊閣獨具匠心,因一樓有好大一塊平台,男賓席便設在那平台之上,故此在二樓可以看到大略一樓的情形,而一樓要往上張望,卻幾不可見。
陸雲芝已經在主家席位就座,見到夏小冬上來,連忙招手,示意讓她過去坐。
夏小冬才不想坐那麼靠前呢,過去跟陸家諸位夫人姑娘打了招呼,硬是坐到一張不前不後不顯眼的席位上去了。陸雲芝知道她不愛出頭,也就沒有勉強。
剛剛坐好,便听到樓梯口環佩叮當,那紅衣女子也上來了。
夏小冬心中好奇,不覺上下多看了幾眼。
只見那紅衣女子原來穿一件大紅的長褙子,滾著細細的鵝黃邊兒,里頭則是淺一些的芙蓉紅素羅衫,倒是有了層次。一張臉膚白貌美甚是明艷,只是眼風凌厲,看起來令人平添兩分不快。
奇怪的是,那紅衣女子站定腳跟,扭頭跟身後的人嘀咕了幾句,又四下張望了一番,竟也沖著夏小冬看過來。不光是看,還抬腳徑直走到了這張桌旁。
夏小冬可沒有跟女人四目交投情意綿綿的愛好,當即將視線轉向了桌上擺著的開胃涼果。
可是……,連吃了兩樣果子之後,那紅衣女子依舊杵在桌前,目光灼灼地看過來。
麻蛋,看你妹啊。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根本不認識啊。
夏小冬疑惑地再次抬起頭來看過去,那紅衣女子恰好此時也動了,又往前走了兩步,顯然要在這桌就座。
難道這位要來個‘你這座位我要了’的狗血表現麼?
還好,那紅衣女子在夏小冬對面選了個座位,也終于不再盯著夏小冬看了,略側過頭,沖身後說了一句︰「你也坐吧。」
她在說誰?不會讓丫鬟也坐下吧?
一般來說,做客的女眷會帶著一個或兩個丫鬟。那紅衣女子身後跟著四五位,屬于特別多的情況。帶這麼多人過來擺排場,弄不好就會被當成不懂事——又不是打群架,你人多什麼意思?嫌主家安排的不妥當?主家的丫鬟不如你的?
被紅衣女子說了這麼一句,一直在她身後的另一名女子低聲應了一聲,在紅衣女子的右側也做了下來。
好面熟。
居然是張文娟。
難怪這麼多人,原來是兩位主子。可是,張文娟也太低調了吧,之前站位縮在後頭也就罷了,此時仔細看看,竟是衣飾平常,並不比體面丫鬟好多少。
只見紅衣女子沖夏小冬歪了歪下巴,對張文娟問道︰「這就是你說的,寧公子內定的人?好像也不怎麼樣啊。」
原來如此,夏小冬終于知道,天上掉下來的仇恨是誰拉來的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