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冬轉頭看去,果然見到踫上了一雙蘊著滿滿笑意的眸子。
「你怎麼來了?」夏小冬退後了一步,免得那只葫蘆都快踫上自己的鼻子尖兒了。
「我昨天就跟著你了。」寧俊武笑道︰「本以為上元這樣的日子,陸家總不會管得太死,想不到只能在離塔之上看兩眼罷了。」
寧俊武說著,四下看看,挑了一顆枝干遒勁的老梅,三下兩下便跳了上去,伸出袖子掃了掃上頭的雪,沖夏小冬招手道︰「你能上來麼?」
夏小冬不覺失笑,這人可真像個大小孩。
幸好如今天氣冷,裙子更像是裝飾,里頭都是厚實的棉褲,外頭罩著寬大的斗篷,行動之間,倒也不至于難看。當下也攀了上去,上頭的寧俊武搭了把手,便想讓夏小冬坐在他身旁。
呃,還是坐遠點兒吧。
夏小+.++冬在旁邊選了一處三角位置,有一邊可以搭腳,還有一條粗大的分枝可以靠著。寧俊武見那地方十分穩當,沒有掉下樹去之虞,也就沒有反對。
只見寧俊武手腕一翻,手里也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來兩只杯子!
夏小冬靜靜地看著他打開葫蘆的蓋子,斟了兩杯酒,心中卻不覺微微嘆了口氣。
「給。」一只手,一杯酒。
夏小冬將那杯酒接了過來。
指尖踫到了指尖,暖的。
男孩子就是火氣旺啊,總是熱乎乎暖洋洋的。夏小冬心中暗想,嘴角不覺浮出兩分笑意來。
寧俊武沖她舉了舉杯。
夏小冬也舉了舉杯。
干了。
太陽慵懶地墜在樹梢上,給梅花添上一抹暖色。
夏小冬凝神看著不遠處,那張俊朗的面孔,濃眉之下的雙眸,比葫蘆里的酒,還要令人想要沉醉其中。
可是,心里酸酸的,眼中澀澀的,夏小冬莫名地,只覺得很難過。
再來一杯吧。
寧俊武對伸過來的空杯子稍微有點兒驚訝,隨即笑笑給她滿上了。
夏小冬沖他舉了舉杯,不等他有所反應,直接將這一杯也喝掉了。
不知道是什麼酒,很甜很好喝。
再來一杯吧。
寧俊武把那只杯子拿走了。
「你怎麼了?」他輕聲問道。
「我做了一個決定。」夏小冬同樣輕聲道。
「什麼決定?」
「……」
寧俊武也沉默下來,忽然有了某種不太妙的感覺。過了一會兒,才笑笑問道︰「听說田背街上有些事情,是不是煩到你了。」
「也是,也不是。」夏小冬沒想到他連這個也知道了,抬眼看了他一眼,輕聲道︰「不過是些跳梁小丑,也不算什麼事。」
「……」寧俊武覺得面前的姑娘,情緒有些低落,可是……剛才見到她獨行的時候,分明並沒有這種感覺。
「其實我最近踫到了好幾件事。」夏小冬望著在斜陽下輪廓分明的男子面孔,覺得這一刻是如此美好,居然說不下去了。
寧俊武伸出手去,握住了夏小冬的手。
她沒有拒絕。
寧俊武輕輕嘆了口氣,自己挪動了一下,坐到了夏小冬身邊去,然後……這家伙就伸手將夏小冬身上的斗篷撥到了一邊兒去,然後……用身上的大氅將自己和夏小冬一起包了起來。
「好了。」寧俊武輕輕攬住夏小冬的肩膀︰「你說說看,踫上什麼爛事兒了。」
「你看到我頭上這支步搖了麼?」夏小冬指了指頭上那只小巧的小鳳。
寧俊武看到了,他輕輕踫了踫步搖下方墜下來的珍珠。
「說起這支步搖,先得說大年三十兒那天……」夏小冬開始說話,她說起陸雲珠,說起陸雲欣,當然也說到陸雲芝和陸雲婕,她提到了陸老太太的誥命服飾,也講到了陸雲芳的梅花簪上的金剛石。
太陽已經沒了蹤影,但天空並沒有暗下來,夏小冬覺得,空中的梅花香氣,幾乎化為實質,在眼前的空氣中浮動,令人有一種奇異的漂浮感。
「還有酒麼?」夏小冬終于停了下來。
寧俊武從懷里模出酒葫蘆,又斟了兩杯。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合適。他听得出來,她不喜歡這些因為小小糾葛就要起爭端的日子。
可是,她的日子,如今離他如此遙遠,他連要見她一次,都要費盡周章,怎麼才能幫到她呢?
「嗯,你很快就可以離開陸家了。」他終于想到了一個笨拙的理由。
「然後呢?」夏小冬喝掉杯中酒,輕笑道︰「然後……,從陸家離開,再去另外一個陸家?或者,比陸家更糟糕的地方?」
「你知道嗎,我做了一個決定。」夏小冬將空杯伸過去。
寧俊武給那只杯子斟滿了酒,卻沒有追問那個決定。
他只是將身邊的姑娘抱得更加緊些。
他不會放她走。
……
……
「姑娘?姑娘?」遠處飄來秋娟的聲音。
「姑娘多半兒迷路了。」還有春光。
「嘻嘻。」兩個丫鬟齊聲低笑起來。
姑娘這找不到路的毛病,在自家園子里都會犯呢。
「咱們分頭去找吧。」春光提議道。
「好吧,以後可不能再讓姑娘自個兒亂走了。」秋娟笑道︰「至少也得讓木木跟著。」
……
……
「我們下去吧。」夏小冬扶著寧俊武的肩膀,站了起來。
站在樹上,還真是看得遠呢,至少這一片梅樹,看起來風景大不同,紅梅與白雪相間,映著遠遠的火燒雲,恍如世外梅園。只是,這世上真有世外之地,可以遠離塵囂麼?
寧俊武攜了夏小冬的手,一起躍下樹來。
白雪在腳下發出清脆的聲響,大氅重新回到一個人的背上,寧俊武在那只微涼細韌的手上加了幾分力氣︰「我會想辦法的。」
他沒說要為什麼事情想辦法。
她也沒問。
……
……
正月十八是個陰陰的日子,天色青灰。
歇了兩天之後,夏小冬的精神終于好了不少,看著陸家過來接她的馬車,忽然想到了非常經典的金句︰車到山前必有路。
轉頭看看墨香園的大門,夏小冬微笑起來。
這個寬敞的園子里,放著精美的存折、厚厚的房契、還有不少人的身契。自己有房住有錢花有人使,明明站到了金字塔的上段,卻要嫌棄世界太復雜,爭奪太凶狠。麻蛋,在下段的人看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矯情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