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心中為何,無端生出了幾分怨懟。
如果,她要不是丫鬟的話,如果,她的父母親沒有在當年的饑荒當中將她發賣,如果,她是真真正正生活在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
明明知道這些如果是不會成真的,明明當初在逃亡的路上就想好了,以後不要再想這些有的沒的,明明不知道多少次告訴自己,過好當下的生活,不要好高騖遠……
可是,心里還是有那麼幾分期冀。
要是,他喜歡的是我就好了。
可惜,就算他喜歡的是我,我也配不上他……
小陶再抬起眼,已經換了一張小臉,只是那掛在臉上的笑意,怎麼看都有些僵硬︰「無事,剛剛我只是心情不好,冒犯了公子罷了,望公子恕罪。」
她半蹲著,福了福身子。
她的眼中看似無波∼無瀾,可要是仔細一瞧,當中的壓抑幾乎會把人卷進去,仿佛只要一個奇契機,她變便會完全爆發出來。
魏豈之一手扣住她的胳膊,皺了皺眉頭︰「你怎麼了小陶,今天看起來怎麼這麼奇怪?」
這些日子在無人的時候,她也不會再以「公子」稱呼自己啊,在外人看來,可能是這丫鬟目無尊卑,行事魯莽,可是他不知為何,心中反倒很喜歡她這樣的稱呼。
只是,這個時候的她,怎麼看著都有一股疏離的味道撲面而來。
被他扣住的手腕,明明還隔著一層薄薄的衣裳,卻讓小陶瞬間感覺臉頰發燙,那股子熱氣從手腕間一路傳上來,直至心底。
小陶掙扎了兩下,從魏豈之的手中掙開了自己的手。
「你……」
魏豈之看了眼自己空若無物的手掌,漸漸收回了自己的手。
「公子,小姐那還有事情要吩咐呢,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小陶垂下腦袋,輕聲說了這句話,說著,就要退後兩步,轉身離開,突然又被魏豈之一把擋住在身前。
「你這……不會是吃醋了吧?」
魏豈之拿眼睨著她,面上帶著玩世不恭的笑意,實則心里卻「噗通」直跳,眼神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曾離開小陶的臉龐,生怕錯過她的任何一抹情緒。
果然,小陶在听到這句話之後,臉頰迅速沾染上了熱氣,紅撲撲的,眼神有些躲閃︰「你,你你在說些什麼呢,才沒有的事情。」
「沒有的事情你躲我干嘛,走,我們上那邊聊會兒去。」
魏豈之指的地方是花園中的一處石桌,這個地方有些偏僻,現在周圍都沒有什麼下人在,最適合說話不過了。
魏豈之拖著她的手走了幾步,小陶臉上的熱氣還未散去,心里亂成一鍋粥,不願意在這種時候繼續和魏豈之說話,她就怕自己一個出聲,就會難以抑制的暴露出哭腔來。
「放開我,你給我放開!」
小陶費了極大的勁才將自己的手腕從魏豈之那里解救出來,勾著腦袋,聲音就如蚊子一般,若不是魏豈之離她近些,幾乎都要听不清她在說些什麼。
「小姐還有事情找我,我是真的要走了。」
魏豈之一把擋住她的去路,「姐姐身邊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丫鬟,難道有什麼事情是非你做不可的嗎?」。
這句話魏豈之說的很對。
南蠻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本來就很多,再加上原先一直伺候容寧的留葉兒也在,小陶的身份就萬分尷尬了。
雖然在容寧面前,她比其他叫不上名字的丫鬟都要開臉的多,不過,在丫鬟層次里,她們雖然明里不敢對著她說些什麼拈酸吃醋的話,暗地里就不一定了。
畢竟,她只是個空降的外人,只靠著在平江城中伺候過容寧的一段時間,就跟著她進了南蠻王府,她們不欺負她,又能欺負誰呢?
這也多虧了,容寧對于她的態度一直都很好,也並不將她當做一般丫鬟一樣使喚,所以下頭的人才沒有太過放肆,她在南蠻王府里過的,雖然不如在平江城,可大抵上,還是自在的。
「我要去做什麼事情,哪用得著你管?」
小陶急了,繞過他向前走幾步,又被後頭一股大力狠狠一拉,撞進了一個堅硬的胸膛。
「你,你干嘛?」
小陶結巴,全身的力氣都沒了,軟著腳,又怕周圍有人被看見了他們兩個現在的姿勢,紅著臉要從魏豈之的懷中掙月兌,又哪里比的過他的力氣。
「小陶,陶陶,陶陶……」
他口中呢喃著,反復念著小陶的名字,小陶心中灼熱,酥酥麻麻的,一股暖流潺潺流入心間。
「你,誰準你這麼念我的名字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此時自己說出的話語是多麼軟糯,多麼嬌滴滴的,完全不似平日里的嗓音。
「呵呵……」似大提琴一般低沉的笑聲從魏豈之口中發出,他低下頭,只能看見她的發頂,她腦袋完全埋入他的胸膛間,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怒的。
「你是吃醋了吧,陶陶?」
「吃醋?!」
小陶听得連忙推開他,後退了幾步,整個人像一只咋了毛的貓,供著背,好似只要魏豈之再說一句話,就要把自己亮出的爪牙撲出去。
「我才沒有呢、胡說什麼呢?我吃哪門子的醋、你又是怎麼看出來的?」
說到這,她好似有了底氣,挺起胸膛,裝作怒氣沖沖的樣子,不客氣的回道︰「我哪里會吃醋?你未免自我感覺太良好了吧?你自己和那些姑娘眉來眼去的是你自己的事情,與我何干?」
「好好好,你沒有吃醋,是我錯了好嗎?」。魏豈之道︰「我只是隨口一說,你又反應那麼激烈干嘛啊?莫不是做賊心虛了?況且你如果?吃醋,又怎麼會知道我天天和哪些姑娘眉來眼去呢?」
後頭他說話的時候刻意壓低了聲音,靠近小陶,剛好是兩個人可以听見的音量,小陶腦子一熱,支支吾吾的說不上話,只覺得嗓子里火急火燎的,轉身很快推開魏豈之,提起裙子,小碎步疾走遠去。
望著那個縴細瘦弱的背影,魏豈之輕笑出聲。
還不是吃醋是什麼?
想躲我,沒門!
在自己的丫鬟和自家弟弟打情罵俏的時候,容寧正被撿來的便宜爹爹當頭數落。
屋子里,滿地的下人都嚇的魂飛魄散。
小姐,你膽子也真大,就連南蠻王,也就是江南地帶的皇帝你都敢頂撞……
魏侍衛偷偷抬起眼,瞄了眼容寧,又被南蠻王現在的氣勢嚇的立馬低下頭,不敢再造次。
南蠻王的全身猶如墜入了冰窖一般,散發著冷氣,平常就不苟言笑的一張臉,現在看起來更加威嚴了,也就只有容寧,會一點畏懼都無的和他對視。
「不行,我說了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南蠻王丟下這句話,索性將椅子轉向里面,不願意再與容寧辯駁一般。
「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我今天過來就是通知你的,而不是專程來給你數落的。」
容寧見著他大孩子撒嬌一樣的表現,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不過想到蕭淮錦,她心中亂成一鍋粥,連帶著語氣都變得不好起來。
「哼。」南蠻王冷哼出聲。
昨日消息得知,蕭淮錦在北營的時候被敵人突然襲擊,受了重傷,生死未卜,他剛放下急報,就被剛好推進門來的容寧看見了。
容寧先前和蕭淮錦鬧別扭的時候確實有是讓他滾,說自己近期內不想看見他之類的話,可也不知道,當時蕭淮錦確實是有公務在身,北營那邊和胡人的戰爭突然發起,邊關急急在危,朝廷里派出的一名大將卻被胡人俘虜而去,尸首就掛在城門上,此時軍中人心惶惶,也不知道英宗是怎麼想的,連夜將蕭淮錦召回,送他去了戰場。
戰場危險就不說了,何況他們現在的對手不止胡人一個,還有在背後伺機而動的紫玉國。
是的,紫玉國一直以來都不曾安分過,這個時候南方要是再起暴動,那麼大良朝就三面楚歌,岌岌可危了。
容寧心中思索著這個利害,心中就想立馬奔去蕭淮錦那邊,什麼顧慮都沒了,只想見到他的平平安安。
南蠻王還是原先的那個態度,堅決不讓容寧出去。
「你哼什麼哼啊,」容寧走至她的面前,雙手叉腰,毫不客氣的拿走他手中的書,「啪」的一聲砸在桌面上,「我跟你說話你听見了嗎?我要即刻啟程去北營,現在,馬上,立刻,OK?」
一急,也不管南蠻王能否听得懂,容寧連英語都飆出來了。
幾個侍衛面面相覷,背後都升起一股子涼意。
這小姐也不會太大膽了吧……
雖然他們一直跟在南蠻王身邊當差,可是看見小姐的機會決然不多,但也是听說過南蠻王疼閨女的風聲的,不然也不會特地在江浙舉辦了一場歡迎小姐回家的儀式,與民同樂。
但是,小姐真的也太大膽了吧?
南蠻王是什麼個性,他們這些做下屬的自然也多有了解,手腕狠辣,做事情從來不拖泥帶水的,不然也不會在短短時間內就一統江浙,再迅速蔓延到江南一整個地帶去。
難道,這樣有手腕,有決策的南蠻王,就是個怕閨女的軟漢?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魏侍衛就覺得這些日子真是太荒謬了。
容寧都到跟前來了,南蠻王這才有了動靜,他心中嘆了口氣,揮揮手,讓下人們都出去,關上了門,這才道︰「我的寶貝閨女啊,你不知道,北營是有多麼危險,你要是到那邊有什麼三長兩短的,可要讓爹爹怎麼活啊。」
這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閨女,自己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忍心她去受什麼苦啊,特別是那麼危險的地帶。
雖然,南蠻王這個角色在容寧心中卻是很陌生,可是看他堂堂一個王爺,用這種有些喪氣的語氣和她說話,還有那聲「爹爹」,再讓她想起了容父,頓時心中軟化下來。
「你……」容寧猛的舉起手,「我發誓好嗎?我發誓到北營的時候一定每天穿男裝,好好保護自己,絕對不暴露出自己的身份,听從爹爹你的安排,這樣好嗎?」。
她聲音軟糯,此時再也不像先前那樣只會硬邦邦的和他說話,特別是听見她的那兩聲「爹爹」,南蠻王心中頓時軟的一塌糊涂,就等著什麼都答應她,就是天上的月亮,她要是想要的話,他也會命人來給她摘下來的。
不過……
南蠻王神色一肅,這北營這一回是真的危機,他英宗有膽量將自己的親佷子推入戰場,他卻不能把自己的女兒推入火坑,卻眼睜睜的不能阻止。
「不行嗎?爹爹?」看他神色的變化,容寧就知道這件事情不是那麼好答應的。
可能北營確實是危急,在那邊她自保尚且不能,還有可能會拖蕭淮錦的後腿,可容寧已經顧及不了那麼多了,她現在就只想馬上見到蕭淮錦,不然的話,她就是待在江浙里,也不會安心的。
容寧壓下心中的不安,陪著笑臉,走至南蠻王的身後,幫他捏捏肩膀,捶捶背,那諂媚的樣子,要是平常的自己,都會有些看不過眼。
「爹爹,這個力道怎麼樣?」
她一邊捶著,一邊問向南蠻王。
南蠻王自然沒有不好的地方,女兒軟軟糯糯的聲音就在他耳邊,身體一陣通透,全身舒服的都快要飄起來了。
「嗯,很好。」
南蠻王眯著眼楮,像一只饜足的貓一般,想也不想的回道。
雖然他知道,自己這個寶貝女兒,肯定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可就是摁不下自己心中的那一股子舒暢,就是享受這一段平常里沒法享受的時光。
「那……我想把我那院子里的丫鬟換一遍好嗎?」。容寧嘗試性的問道。
「嗯,好。」
那一院子的丫鬟他早就看不上眼了,只是容寧一直沒有回來,後院的事情,又一直是管家在打理,他就沒有操心了。
「那……我要把院子挪一個位置好嗎?」。
「嗯,好。」
院子的地理位置雖然看起來最好,但畢竟女兒不喜歡,她想怎麼著就去吧,他怎麼都不會有意見的。
…………
這樣的對話差不對水了數十遍,南蠻王沒有不應好的地方,容寧一見時機到了,在他耳邊輕聲道︰「那我要去北營好嗎?」。
「嗯,好。」南蠻王說完這句話,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什麼?!你說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