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此時在幾個丫鬟的聯合壓制之下，眼神中漸漸浮現了一絲清明。
自己，剛剛那是怎麼了？
胳膊被拽住往後扯，紅玉掙扎了一下，受到了更大的力氣，她皺了皺眉頭，朝著旁邊的丫鬟道︰「放開我。」
丫鬟充耳不聞，只當是大小姐正在繼續發瘋。
紅玉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
她攥緊拳頭，強行命令自己冷靜下來，深呼吸了幾下，想起剛剛自己失神的那一會兒的畫面，心卻涼了一半。
自己怎麼會這麼不理智？
應該說，為什麼每一次自己一踫上容寧的事情，就變得根本就不像自己了？
在北營通鋪的那會兒是，她不是妄下定論的人，要是旁人在指揮下人撒酒撒醋，她根本連眼皮子都不會抬一下，可是，一看見容寧，她便不分青紅皂白的，想想落她的面子也是好的；街道口遇見的那場鬧劇也是，要是她冷靜一些，完全可以察覺的出來那名叫做秋娘的婦人，眼神中有幾分躲閃，根本就是在說謊，可是，自己也是急沖沖的上前，不是為了給秋娘出頭，根本原因就是心中那種惡魔因子在作祟，想要看容寧被人指指點點的下場，就算是能讓她臉上的笑意全無也是好的。
今天就更是了，她確實是恨容寧，確實是恨秦依玉，可是，這遠不能到達當場發瘋的地步。
她剛剛的行為，就像是想要把容寧生吞活剝了一般，是世人眼中無可饒恕的，要是私底下也就罷了，偏偏還是在老祖宗和父親對著她極為失望的時候……
一想想這個，她就好像是被當眾潑了盆冷水一般，雖然清醒過來，可是，身上的寒冷，就讓她瑟瑟發抖。
紅玉抖著嘴唇，臉上浮現幾分痛苦︰「祖母，祖母，我錯了，我剛剛就是失心瘋了，才會做出那樣的舉動，您忘了我平常的樣子嗎，我剛剛肯定是失了魂魄，才會做出迫害郡主的事情，我是無辜的啊，其余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她的四肢掙扎著，要伸向老祖宗的那個方向，可是，老祖宗的臉上，除了嫌惡，還有讓自己心驚的決絕。
這種表情她曾經看過無數次，是她對自己那個二妹，原來的秦府大房嫡女多次展露的……
「果然是妖女！把事情的干系撇的一干二淨，你以為你就一點都沒有過錯嗎？！你說你是失心瘋了，這點我看倒是對的，可是，剛剛的那副樣子才是你原先的真面目吧？！虧我還被你蒙騙了這麼多年，虧我還對待你這麼好……」
老祖宗說到最後，撫了撫胸口，忍不住咳嗽了好幾聲，嚴嬤嬤一邊給她順氣，一邊幫腔︰「大老爺，我看老祖宗說的對，你才是我們大房的一家之主，還是盡早做決定吧！」
秦大老爺滿臉的不可置信，看來眼前的景象對他的打擊不淺。
一面是自己親眼看到大的親生女兒，一面是自己尊敬的母親，他向來都沒有主見，做一個決定，都要猶豫上好一陣時間，這會兒，就更別說了。
「紅玉，你……」秦大老爺嘴唇抖了抖，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卻好似無從說起一般，生生一口氣憋在心底，說不出來。
紅玉這一刻猶如墜入冰窖，整個人冷的不行。
她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事情好好的，就算她因為今晚的這件事情被老祖宗嫌惡了幾分，可她在外還是眾人眼中那個妙手回春的紅玉姑娘啊，秦府的醫館，都需要靠著她的名聲才能紅紅火火的開下去，她依然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秦紅玉，她步步為營到了今天，根本也就不稀罕這秦府的小小嫡女之位。然而，自己剛剛卻做出連自己都愕然的舉動……
來不及後悔了，紅玉握緊拳頭，面色憋得通紅，眼淚滴答滴答的落下。
一定還有什麼地方是能夠讓她翻身的，她一定還有機會的……
紅玉仰起頭︰「爹爹，祖母不信我，就連你也不信嗎？」。
秦大老爺退後了兩步，抿著唇，沒有說話。
一看他便知道，他正在猶豫。
「爹爹，我身為你這麼久的女兒，所做的事情都是為了我們秦府好啊，外面的那些醫館……」外面的那些醫館哪個不是靠著她的名聲來經營的？
可惜這句話她並沒有說出口，她不想火上澆油，反而噗通一聲跪下，朝著老祖宗和秦大老爺叩了兩個響頭︰「爹爹，祖母，錯怪了二妹那件事情，確實是紅玉的過錯，可是，你們也不能因為這個而抹去我對這秦府的忠心啊……況且，」她咬咬嘴唇，「況且，我剛剛對郡主的大不敬的時候，實際上，我是一概不知的……」
「剛才那一會兒，我感覺精神恍惚，人有些不受控制，我對于自己剛剛的行為也是極為不可置信的，望爹爹祖母原諒……」
「你這丫頭，真的是越來越離譜了……」
秦大老爺扶扶額頭，聲音卻是越來越低，看來是也是對著她的這個說法有些同意。
十幾年的時間，怎麼不能看得出來一個人的品行呢？就算是她看就走眼了，也不會在一息之間變化這麼大。
但老祖宗臉上還是滿臉怒氣︰「你這丫頭在胡言亂語什麼？你就直白的說你是鬼神上身了，所以才會做那樣的舉動吧！我看吶，你這個丫頭一看就是一尊不干淨的大神！」
「祖母！」紅玉手指甲陷入肉中，听見老祖宗的應答險些叫出聲來︰「您這是在說什麼呢！」
容寧閉上疲倦的雙眼，剛想說兩句話，秦依玉卻突然柔聲道︰「祖母，之前的事情，反正我要的答案已經到了，我就不與姐姐計較了。但是，剛剛的事情，是姐姐與郡主之間起的沖突，就讓郡主來對姐姐做定奪不好嗎？」。
老祖宗轉眼一想，這依玉丫頭說的也沒有錯，確實是紅玉對不住郡主，而她剛剛也是完全忘記了這位主兒，平白晾了她那麼久的時間……
老祖宗臉上浮起一些笑意︰「郡主啊，剛剛真是對不住了，我們秦家會出了這樣的事情，也真的是家門不幸。現在，」她臉上一肅，「我把紅玉這個丫頭徹底交給你做定奪了，她是生是死，全憑郡主你一聲，我們是絕對不會多說什麼話的！」
秦依玉扶著老祖宗的另外一邊，秦紅玉則是滿臉震驚的看著容寧。
落在了她的手里，就憑著自己當初那麼得罪她，她還會有好下場嗎？
還有的就是，她能夠對著老祖宗和秦大老爺跪下求饒，可是，她是怎麼都受不了對著容寧低聲下氣的……
即便她已經決定放手，不再奢望與蕭淮錦有什麼大干系了，即便，她也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她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就在她瞪大雙眼，心中還有些許忐忑與迷茫的時候，就听見站在一旁高高在上的看著她的容寧開口道︰「既然老祖宗將紅玉交給了我，那我做什麼決定都好，秦府不會干涉，是嗎？」。
老祖宗一口應下，「那是當然，郡主要殺要剮，盡管開口，我們秦府是不會反悔的！」
「那好，」容寧盈盈一笑，「紅玉姑娘剛剛的行為雖然是種冒犯，可不是對著我也沒有實質性的傷害嗎？我對于剛剛的行為一點都不放在心上，望老祖宗可不要對紅玉姑娘多加責罰才是啊！」
老祖宗沒有想到容寧會這麼說，還未反應過來過來，秦大老爺激動的連連應下了。
紅玉抓緊衣角，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就在自己剛剛以為自己難逃此劫的時候，她卻給了自己希望。
她抬起頭，看向容寧。
她為什麼要放過自己？或者說，她為什麼錯過這個唾手可得的將她打入無底深淵的機會？
她咬了咬嘴唇，心中復雜的很，說不清楚此時是該高興還是該哭泣。
老祖宗一看，心中還是郁氣難平，想著這個郡主不過是顧及著秦家的面子，才沒有對紅玉有什麼處置。
自己秦家，雖然在京城，根本就是芸芸眾生的小小一個罷了，可是在邊城，可就不一樣了。
這100多年來，邊城的百姓們尋醫問藥，哪個不是來上她們秦家的醫館來的？
以前尚且還會有一些赤腳大夫，各地行走，現在秦府的招牌深入人心，又有誰不信賴她們秦家的？
哪個郡主，也是顧及到這一點，才會不追究的吧？
這麼一想，老祖宗臉上的笑意怎麼都掩飾不住，直言道︰「郡主啊，老身都說了，紅玉以後的命就是你的了，和我們秦家一點干系都沒有，郡主你要是想對她作出什麼處置的話盡管做，我們秦家根本就不會養出那麼一個品行不端的嫡女，您也不需要太給我面子，心里怎麼想的就怎麼做吧！」
這話說的，容寧被這個老虔婆的無恥之勁給驚到了，很難想象，就算是一個沒了心肝的祖母，也不會把自己一直以來頗為喜歡的親孫女推到萬丈深淵去啊！特別在這個老虔婆的掌管之下，秦府這麼多年來，居然沒有鬧出特別不好听的笑話，也真的是一個奇跡了！
秦紅玉到目前為止已經心力交瘁了，她自己也很詫異的是，在听見老祖宗這麼說的時候，心中卻並沒有多少傷心，就連簡單的絕望與痛苦都沒有一絲一毫。
她只覺得，好似自己爭了這麼久，不過是得了一場空罷了，能夠讓自己歡喜的是，自己當初並沒有多麼熱愛醫術，為了秦家，為了自己，硬是學了一聲的好本領，現在的她，就算是不依附秦家，也能夠活的下去。
丟了西瓜，但是卻撿到了芝麻，誰又能說這不是一件幸事呢？
雖然只有的老祖宗，讓容寧有些哭笑不得，但她還是笑著對著她道︰「不必了，我想來紅玉也是無意的，如若是因為今天的這件事情來責罰她，那大可不必。老祖宗，還望你能夠明白我的心意，要是讓我發現你們秦府私底下對著紅玉姑娘有什麼責罰的話，那麼……」
後面的聲音戛然而止，但是那意思，卻是再為明白不過了。
「這，這……」她還想著能夠趁著這個機會，徹底清理掉紅玉這個妖孽，看來短期之內，這個想法是不能實現了。
只是，看著她，終究是礙眼了些，而站在旁邊的秦依玉，卻沒來由的，讓老祖宗有幾分欣慰。
看來她往日都是看錯眼了，也許，秦依玉才是塊璞玉也說不定。
她能夠在一直與自己爭鋒相對，甚至多次陷害自己的姐姐遇難的時候，出聲與她說話，與她求情，光是有這份心性，就值得撐起秦家的門楣。
他們秦府其他都好，就是有一點不好，那就是男丁太少。
就他們大房而言，男丁就秦大老爺一個人，到了底下，就兩個嫡女，和幾個稀稀落落不成氣候的庶女，所以這麼久以來，大房也緊緊是以著微弱的氣勢壓著二房。
長此久往，肯定不是個好法子，她垂下眼眸，心中雖然對著紅玉還是有著很大的不滿，但想著醫館的事情還需要靠著她多加張羅，自己還是耐心點比較好。等到自己有一天，能夠把醫館中的事情全部攥緊在手掌心中，到那個時候再處置秦紅玉也來得及。
話說到此處，今天的事情也算是告了一段落。
老祖宗和秦大老爺前後腳的離開羅院，當紅玉也起身離開的時候，出乎意料的，朝著容寧福了福身子。
「謝謝。」
如蚊子般大小的聲音，卻因著兩個人靠的足夠近，容寧完完整整的听了清楚。
良久，待眼前那個娉婷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容寧才回過神來。
紅玉居然會跟她說謝謝？
今天的事情，雖然在最後關頭是她為她說了幾句話，可是，追根究底，不還是因她而起嗎？
況且，她之前眼楮赤紅一片，凶狠的朝她撲過來的那一幕容寧還歷歷在目，她怎麼就突然想通了？
想不明白，便也不再思索，容寧見著自打他們走了以後，就一直怔楞的站在原地的秦依玉，道︰「好了，今天的事情你也看見了吧。不過，我可得告訴你，你也要稍微長點心吧，再刁蠻下去，就算是沒有紅玉的存在，你也照樣沒法立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