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寶的急切落進顧孝民眼中,顧孝民假裝沒看到,只微看一眼對面黑不溜丟的戴雙琳,暗道雖說舉賢不避親,可他永遠不會再給他爹嫌棄戴家的第二次機會了。
思及此,顧孝民不顧他爹的擠眉弄眼,主動與縣大人告辭。
走出縣衙坐上雇來的牛車,顧大寶立刻擺出老子身份,痛心疾首地對顧孝民道︰「你說說你不想做亭長,怎麼就不能跟縣大人說讓你爹做呢?那可是亭長哇,你沒看李亭長以前多風光?吆二呼六的,咱們浦陽鎮哪個敢惹他的……」
一輛牛車慢慢往浦陽鎮晃悠,顧戴兩家人分坐在兩邊,顧孝民則蓋著被子躺在牛車中間,丟下一句「李亭長風光所以女人也多……」,便將臉往戴雙琳那邊一側開始合眼裝睡,剩下的全當他爹在念經了。
陳氏一听不依了,難不成顧大寶想做亭長是為了想女人?
「你別听這小子胡說,我哪是那種人?咱們家可是本分傳家……」顧大寶恨不得踹不孝子一頓,卻又顧惜不孝子的腿傷,只能慌忙向陳氏解釋。
可這事不算完,哄好陳氏之後,顧大寶還是沒有放過顧孝民,一直喋喋不休說個沒完。
戴雙琳看顧孝民偷偷朝她眨眼,差點沒笑出聲來,好在被身邊孫氏給拐了一肘子,總算掩飾了過去。
路程過半時,還是顧孝生實在忍不住了,粗聲粗氣對他爹道︰「爹……二弟這不是年紀還小嗎?哪能想到那麼多?您能不能別說了……這都叨叨一路了!」
顧大寶心里實在惦記那個亭長,如何肯輕易罷休,聞言嗤道︰「哼,哪里小了?都到惦記姑……」娘的年紀了,可這話卻在笑眯眯的戴雙琳面前硬吞了回去。
阿彌陀佛,這小姑娘可不能得罪,一定要替不孝子給娶回家才成,寶象寺的大師可說了,民哥所受之苦皆因遠離了福星。
顧大寶問大師福星在哪?
大師說︰「佛曰不可說……」
于是顧大寶就去添香火錢,一連添了三次,大師才說出「福星向北走一線」的話。
顧大寶不懂,向大師求指點,大師又道︰「佛曰不可說……」
于是顧大寶又來回添了三次香火錢,大師才長嘆一句「若非施主心誠至此,老衲是斷不敢泄露天機的……」,而天機就是站在顧家門前往北走八百八十八步,便是福星所在。而從他家往北走八百八十八步約莫就是戴家了,唉,後來孩子娘走了一趟,發現還真是戴家。
「小姐,我哥回來說戴家大房的官司不但贏了,還拿回了全部的地……那李亭長……」說話的是杜柏華貼身丫鬟杏兒,因為她親哥哥在門房當差,便時常幫杜柏華辦些跑腿的活。
午後小憩剛起身的杜柏華,睡眼惺忪的望著杏兒問道︰「你確定戴家拿回來的是全部田地,而不是只有五畝地?」
「確定啊,我哥這幾天都在跟著听堂,縣大人就是這麼判的,田地和石穹都還給戴家了……那李亭長過幾天就要被送去窯廠了……」杏兒肯定道,只是她看著瞬間興奮起來的小姐,心里難免有些奇怪。
而此時的杜柏華無疑是興奮過了頭,因為在戴雙琳和顧孝民身上,她看到了命運的齒輪正在轉向。
前世的戴雙琳就是利用選秀一事,把戴家案子重新翻出來的,而顧孝民則因腿傷難愈待在府城沒能趕回來,戴雙琳親自與李亭長對薄公堂,最終卻只拿回了戴顯業手中的五畝地。
「小姐,您為什麼要對顧家和戴家那麼好?那戴家二姑娘也就罷了,小小年紀挺不容易的,您是沒見她把自己曬成什麼模樣了。可那顧家小公子也太壞了,竟敢買通騙子去騙他父親,還敢隨意編排您的八字……」杏兒替自家小姐打抱不平,依她看那顧小公子不是腿瘸了,而是眼瞎了,放著天仙般的杜家小姐不求,偏去喜歡一個小村姑,當真眼瞎心瞎。
杜柏華從興奮中冷靜下來,回想前世所听所見,不免感傷己身遭遇的同時,羨慕起杏兒口中的戴家二姑娘來,無論顧孝民是個什麼樣的人,可他最難得的是無論世道有多艱難,無論生活有多少磨難,戴雙琳永遠都是他手心里的寶,就連戴雙琳遲遲不能為顧家生下男嗣,顧孝民也牢牢地將她護在自己翼下,不容任何顧家人動她分毫。
「這就是命吧……」杜柏華有些喃喃的想,前世的她無知逞強瞧不起所謂的小秀才,今生的她卻是不甘放過京城里那些曾經害過她的人,所以不能下嫁小秀才。
兩世她都與他擦肩而過,不是她看不見他的好,只是他的眼里從來沒有過她而已。
因顧忌著顧孝民的腿傷,牛車回到浦陽鎮時已是入夜,街上只寥寥幾人還在納涼,見顧戴兩家乘車歸來,無不上來問好。
等牛車拐進顧家大門,眾人說起戴家把李亭長告上公堂的事,順便猜猜顧孝民的腿到底中不中用,以及顧戴兩家結親的可能,重點是戴家拿回了石穹,等戴顯根身體好點以後,怕是就要開工取石了吧?
這麼一說群情激動起來,要知道在戴顯根的石穹干活雖然累人,可貴在一年四季都有活干,管飯工錢兩不誤,整個浦陽鎮再也找不出比這更好的活計了。
于是等戴家人從顧家出來時,戴顯根和孫氏險些被眾人的熱情給嚇到,就連戴雙琳手里也不知道被誰塞了一把大棗,鄉親們久違的熱情令一家人滋味難辨。
「叔、嬸子你們回來了……趕緊進來,我給你們打水……」這幾日都在戴家過道打地鋪的葛東勇,翻身而起去攙扶戴顯根道。
孫氏經了前頭眾人的恭維,再看乖乖住在過道中的葛東勇,頓時覺得心敞亮了,都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無論葛家有多窮,可葛東勇的人品無疑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將紅姐交給這樣一個人她放心,葛家不是窮嗎?那她就給紅姐多陪嫁妝。
「爹、娘、琳姐……咱家的地真都拿回來了?」從屋中沖出來的戴雙紅和賢哥同時問道,兩人這幾日留在家中擔驚受怕,听鎮上人說什麼的都有,都為戴家捏著一把汗,自古以來就有民不告官的說法,亭長再小也算是個官,平民百姓想要將之告倒又談何容易。
就連素來穩重的戴雙紅都能如此著急,戴顯根和戴雙琳一塊笑眯了眼,孫氏則是拿布巾拍打身上塵土,呵呵笑道︰「是真的,都拿回來了……這下好了,你跟東勇成親的事就不用愁了……」
「娘,您說什麼呢?」戴雙紅鬧了個大紅臉,偷看一眼正忙活從井里打水的葛東勇,腳一跺便跑回了屋。
孫氏跟後頭不客氣的喊道︰「死丫頭,沒看到東勇一個人在忙活,趕緊出來幫忙,再給我們弄些吃食……琳姐乖昂,先去洗臉吃飯,一會兒讓你姐給咱們燒洗澡水,今天咱們不省柴火了……」
戴雙琳對著重新出來的戴雙紅哈哈一笑便跑去洗臉,這算不算活久見?今天她姐成了粗使丫頭,她戴雙琳則是女王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