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夜里,月光從門縫中透進過道,似燈如燭,誘得成群蚊子在狹長光線里瘋狂飛舞,躺在蚊帳里的戴雙琳,就這樣情不自禁想起了遠在府城的顧孝民,以及他們那些不曾遠去的往事,他走的時候她沒有去送,不知會不會被他記恨在心里。
那一年也差不多是這個時節,幼年的戴雙琳,已經圍著一方大石轉圈半天,身後亦步亦趨跟著的顧孝民看到興起,眼角一挑,抿唇輕笑「琳姐我們一起去玩!」
望著石方出神的戴雙琳搖頭表示不行,彼時的戴雙琳要經常幫戴顯根找不一樣的石頭,然後再想出需要雕成什麼樣的物件,「再過幾天吧,這石頭上有藤紋,雕壞就不值錢了」,戴雙琳完全沉浸在石頭的世界里,絲毫沒有發覺顧孝民眸中的異樣。
淺眉目深凝神仰望,這樣的戴雙琳讓顧孝民打心里喜歡,他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實則目光灼灼道「我幫你想……」
「好……」戴雙琳點頭,顧孝民腦子活,有他幫忙說不定能事半功倍。
這樣予取予求迷糊的戴雙琳太難得了,顧孝民忍笑「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好……」戴雙琳想只要能根據這塊石頭的紋理雕出好東西,賣出好價錢,別說答應一件,幾件都可以。
後來顧孝民做了什麼?
柔軟唇瓣相踫,半晌戴雙琳才意識到,壞東西竟敢一步步給她下套子,瞬間怒了。
可偷襲成功的顧孝民,卻不跑不躲任惱羞成怒的戴雙琳拳打腳踢,直到戴雙琳累極之後,顧孝民才心滿意足喟嘆道「這下我才真正是你的人了。」
每當想起這個,戴雙琳就下意識用手擦唇,兩世的初吻就換來他是她的人,她這算是虧了還是賺了?
其實夜間看糧只是例行公事而已,起個警示的作用,濮陽鎮上除了李寡婦家,還真沒听過有誰家被偷過糧,因此戴雙琳萬萬沒想到,會在這個夜晚被她給撞上偷糧賊。
由遠及近響起的邁步聲,戴雙琳起初還以為是有人路過,直到發現那腳步聲竟在自家門外停下,稍後更是趴在門縫上往里窺視,高大身影遮擋住了門外的月光,使整個過道瞬間漆黑起來。
秫而起身的戴雙琳,握住放在枕邊的棒子,避開月光躡手躡腳爬出蚊帳,閃到門後,準備按照孫氏的囑咐,等那人動手偷糧她就開始高聲喊人。
門外之人不知門里有人,趴門縫上窺視許久,才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小心翼翼自門縫中塞了進來。
戴雙琳知道誤會了對方,想出聲詢問,又覺此人委實詭異,只能繼續悶聲被蚊子啃,直到那人轉身離開,戴雙琳才火速打開信封,就著月光看上面內容。
「府城有變,十月選秀」。
隱帶香氣的淡米色宣紙上簡簡單單八個娟秀小楷字,字跡不是顧孝民的,顧孝民也不會用這麼貴的紙,這個認知頓時令戴雙琳不知所措起來,可能給戴家寫信的人,也就顧孝民了,到底是誰寫了這封信,信紙上的話又代表了什麼呢?
府城有變,是顧孝民沒考上秀才嗎?
十月選秀,可是據戴雙琳所知,選秀在這年頭又不驚奇,有閨女的人家都巴不得年年選秀,就是進去做個宮女,每個月也有月錢銀子可以拿,到了年紀出來,找個有錢的二手男嫁了,比嫁給那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還強不少。
不知道寫這封信的人是怎麼想的,對了,現在是景初二年,去年新帝沒有選拔新人充實後宮,想來今年是一定要選人入宮了,而且數量肯定不會少。
突然升起的疑惑,令戴雙琳拉開大門看向走遠的人影,那人是朝南街方向而去的,顧家住在南街,難道那人是顧大郎?
戴雙琳想跟上去看那人是不是去的顧家,卻見那人須臾便發力奔跑起來,不久自拐角處傳來了噠噠噠的馬蹄聲。
既然有馬蹄聲,那就不可能是顧大郎了,戴雙琳自此篤定,然心里的疑惑則更盛了。
「琳姐咱們回家睡覺昂」站在街口張望的戴雙琳還在猜測那人的來歷,就被孫氏好聲好氣拉著手扯回了家,原來是孫氏白天打了李寡婦,晚上一直沒睡安穩,剛迷糊一會兒,就听見自家大門打開的聲音,嚇得她急急忙忙趕出來查看,就見琳姐一個人站在街口發愣,嚇得孫氏的心都要跳出來了,打量戴雙琳看起來還算好,孫氏便試探道「三更半夜的,你出來干什麼?」
「我剛才听見有動靜,所以出來看看」戴雙琳不動聲色把信收起來,跟孫氏解釋她出來的原因,孫氏壓著聲音又問戴雙琳「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有事就喊人,不能開門……你說你膽子怎麼就那麼大呢?」
戴雙琳知道自己觸犯了孫氏的忌諱,忙挽起孫氏胳膊,賴在孫氏身上討好道︰「我這不是一急就給忘了嗎?」。
「行了,今晚上我在這里看著,你回屋跟你姐睡去吧」大晚上孫氏不敢過分責備戴雙琳,把戴雙琳趕回屋子後,進屋和戴顯根說了一聲,就親自到過道里去守糧了。
戴雙琳沒想到事情這麼容易就過去了,不由暗自慶幸,和衣躺下就往她姐戴雙紅身上靠,卻被戴雙紅嫌棄的使勁推開,戴雙琳無奈只能摟個枕頭,在黑暗中望著窗外皎潔的月光,一夜到天亮。
卻說孫氏如何輕易放過戴雙琳的?
原是孫氏沒看到那人,更沒看到戴雙琳手里的信,便誤以為戴雙琳是招了什麼髒東西,哪里還敢按往常的脾氣責怪戴雙琳,只煞著性子熬了一晚上,第二日等戴雙琳跟賢哥出門撿麥穗後,孫氏趕緊拿了一沓黃紙三炷香,家里家外拜了又拜,還偷偷在戴雙琳枕頭下壓了把菜刀。
戴雙琳中午躺下午休時,不小心模到枕頭下的菜刀,好險沒被嚇個半死,拿著菜刀去問孫氏,被孫氏好說一通,戴雙琳這才知道自己被中邪了。
至此,戴雙琳便把那封信里的事說了,沒說府城有變,只說了十月選秀的事。
「你這是听誰說的?」
孫氏听完有一瞬間的高興,心道若是倆閨女有哪個進宮了,自家就有了固定的進項,紅姐正在說人家就算了,要不就讓琳姐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