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熱……全身的血液彷佛都要沸騰了。
但是為什麼,心卻那麼冷?
警報聲大作的駕駛艙里,儀表板上不是亂七八糟的數字就是毫無顯示,屏幕中也只有噪聲。每一次呼吸,灼燒的空氣都幾乎令肺部焦焚。
基拉面無表情。
狹小的駕駛艙壁似乎正不斷向自己逼近,但是卻沒給心情造成一絲的波動。死神的鐮刀正橫在脖子上,但是基拉卻對此毫無感覺。
他的眼前,一幕幕過往的情景雜亂無序地沉沉浮浮。
花兒飛散。縴薄的花瓣飛舞在空中,落在捧著小鳥的阿斯蘭肩上和頭發上。
——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他當時這樣說,年幼的雙方也是這樣堅信著。
「這是戰爭!!!」
「聖盾」無情地揮動了屠刀.
+du.
——為什麼……?
因為是戰爭,我們過往的友誼都變成了無用的垃圾了嗎?
身下佔滿了視野,宛如覆蓋一切的這個行星,好藍好藍。
可是感覺不到一絲的美麗。
——心若是死了,那還有什麼能給人美麗的色彩?
那朵因為高溫已經不成樣子的紙花再一次飄到了基拉的眼前。
「大哥哥……」
童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女孩的笑容是那麼的純真。
「大哥哥是騙子。」
——她的背後,是無盡的深淵。
「為什麼……你為什麼沒保護我……?」
在一瞬間,女童的驅體四散,那朵紙花被鮮血染成了艷麗的血紅。
基拉依舊面無表情。
一個帶著陽光笑容的紅發少年以及一臉懶散的紫發少女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沒有可是,要麼去,要麼不去,不要說著‘我不去’卻一次次坐進那台MS中……」
少年開口道,拍著他的肩。
「在這之前我只問你一句,你做好雙手沾滿鮮血的準備了嗎?不要說被迫什麼的……問問你自己的心。在這之後,你可能一輩子活在愧疚之中,或者在悲傷中一直到死,你可能會目睹伙伴、親人、愛人的身死,更可能和你的摯友槍口相向……你確定你堅持的下去?」
基拉沒有一絲的回應。
「……光有力量或者光有決心都是不夠的。只有既有決心又有力量的人,才能守護自己想守護的一切!!」
紅發少年後退,紫發少女上前,基拉安靜地望著她。
「你是個很溫柔的人,但是,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那麼有的時候,有些事情,你是不得不去做,不去面對的……即使很殘酷,你也要強迫自己去接受,因為,你代表的,已經不僅僅是你一個人了。」
話音剛落,兩個人就在火光中化為飛灰。
基拉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因高溫而混亂的大腦已經分不清眼前的是現實還是虛幻,但是他依舊面無表情地睜著眼,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只有他的雙眼,在燃燒。
……
風停了下來。
滿天星斗下,沙海沉寂著一望無際的起伏。排斥生命存在的炙熱大地,也在星光的照耀下閃爍,隱約有一種如夢般的溫柔。夜幕低垂與點點繁星,散放著和都市燈光截然不同的多彩光芒,幾近懾人心魄。而在這片星空下,有個巨大突兀的黑影。
「大天使號」——在數個勢力無數犧牲下才得以降落地表的這艘新型特裝艦,如今大大偏離了原本的目的地,來到非洲大陸北部的這片沙海。
「他的燒……一直不退耶……而且……」
米麗不安地喃喃說著,她正看著因處在高燒中而躺在醫務室病床上的基拉。
他並沒有昏厥。在大家把他從滾燙的駕駛艙中抬出來的時候,後者也一直睜著眼楮——到了現在也沒有閉上。
但是他就是不說話,無論大家跟他說什麼,都沒有得到一絲的回應。
——而基拉眼中的目光,總讓米麗感到有些陌生,還有絲絲的不安。
芙蕾坐在床邊,正拿毛巾拭去基拉滿臉的汗水。
「——就跟你們說,那不是感染癥引起的發燒,內髒也沒什麼大問題。只不過是單純因為在高溫中呆了太久而引起的虛月兌,就類似于中暑……」
醫務室的診察區,一個于降落地球前登艦的軍醫如此對托爾和塞伊說道。
「應該沒什麼大問題,調整者的生理機能比我們高得多——說實話我也是頭一次為調整者看診啊。現在也只能讓他多攝取水份,盡量降低體溫了。」
年輕軍醫的話,讓托爾等人的神情有些不安。發覺到這一點,軍醫像是要安慰他們似的說。
「安心啦,調整者和我們外表看來雖然差不多,骨子里的功能可是差多。‘更有力的身體、能獲得更多知識的頭腦’——調整者就是這麼回事啦。他們既不會得絕癥,抵抗力也強多了。所以你們根本不必這麼擔心的。」
「怎麼這樣……」
眼見軍醫說得一派輕松,托爾不滿的厥起嘴。于是軍醫又說了。
「你們有听說當時駕駛艙是幾度嗎?」。
「沒有……」
「換做是我們,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
听見這些話,少年們的臉上浮現復雜的表情。但軍醫只是漫不經心的說︰「哎,當然啦,他們是會被打死,偶爾也會發個燒什麼的,可是那一類的風險比起我們實在低太多了。所以這點程度的癥狀……」
「——‘功能不同’嗎……」
塞伊的喃喃低語,傳進了托爾的耳中。
打從登上這艘戰艦起,這樣的情境便不時地出現;比起自己,基拉是何等的優秀、何等的杰出。同樣身為男性,每當見到或听聞他的卓越,他們總不免心生浮動——有這種心情是事實,但他們卻也因此更加認識到,原來大家彼此之間真的「不同」。
「這里是阿拉斯加。」
穆的手指著屏幕的一點。然後指頭迅速下滑,劃過了世界地圖。
「——然後一路往下……這里是我們目前的所在地。」
他的手指停在非洲大陸的北端。穆放下手,嘆了一口氣。
「居然落到這種討厭的地方來了。百分之百的敵軍勢力範圍啊!」
兩人各執一杯咖啡,正在艦長室里進行簡報。
「沒辦法。總不能那麼丟下‘強襲’啊!」
機械式地將咖啡端到嘴邊,瑪琉如是回答。話雖如此,她的神情中卻有迷惘,顯然另有心事。
正如穆所說,位于撒哈拉以北的地中海沿岸到大西洋沿岸一帶的非洲共同體,是表明親「plant」立場的國家聯合組織,也是扎夫特軍已經掌握到的地域之一。因此,現在的「大天使號」不僅如同單槍匹馬闖入敵陣最中央,而且除了穆以外,艦上的乘員幾乎都是沒實戰經驗的下級軍官或士兵;就算是瑪琉這位艦長也只有二十六歲而已。
由于扎夫特在開戰時于地面設置了中子干擾器,因此地球上的電波總是不穩定,別說向友軍求援了,就連通訊或交換情報都很困難。由于無法掌握這些扎夫特軍深植于地下的中子干擾器之正確數量和位置,自然也找不出撤除的辦法。這種裝置能阻礙核子分裂,因此過去諸如核彈類的最終兵器也形同無用武之地,然而由核能產生的動力與能源也同時失效,致使此刻的地球正面臨嚴重的能源危機。
原本在物資數量與人力上佔絕對優勢的地球聯合軍,如今竟和「plant」陷于苦戰局面,其中一大原因便在于此。
為了打破這個僵局,他們必須把新型的MS︰X系列中僅存的一架——「強襲」,想方設法帶回阿拉斯加總部,讓它步上生產線才行。就這一點而言,瑪琉當時的判斷應該沒有錯才是——在進入大氣層之際,為了確保因戰斗而導致進入角度偏離的「強襲」,「大天使號」只得放棄原定前往友軍地球聯合勢力範圍的降落路徑。雖然最後未能將它完全收進機庫,但總算讓它著在上層甲板,避免失去機體的危險——但是——也因為如此,全體乘員面臨了新的危機。要是因此而無法抵達阿拉斯加的話,當初的決策豈不是本末倒置了。
瑪琉神情陰暗地看著杯子里。
是的,她知道。這是因為自己的天真。新型MS固然珍貴,但她認為乘坐在那個駕駛艙里的少年生命更可貴。所以她無法舍棄不顧,畢竟,不能失去更多了……
「——總之,」瑪琉語氣沉重的說,「本艦的目的、以及目的地,仍然沒有改變……」
忽然間,坐在對面的穆輕聲問了一句「你還好吧?」。瑪琉抬起頭,發現這個男人正以沉穩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嗯……」
她總算能堆起一絲笑容。但是穆的下一個問題,卻讓她的笑容頓時僵住。
「失蹤人數統計出來了嗎?」。
盡管剛剛就對這個問題有所心理準備,但是到真正遇上的一刻,瑪琉還是免不了心髒一陣抽痛。
「……三人。」
沉默良久,她才回答道。
「愛妮•懷特、齊拉•D•夜,還有……月白•D•夜……」
她的聲音听來十分空虛。
——終究,還是有了犧牲。
穆嘆了口氣。
那個像摯友更多過像後輩的少年,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盡管心中是那麼想的,但是穆還是站起身來,強迫自己露出了一絲微笑,拍了拍瑪琉的肩。
「放心,他們可都不是一般人。只是失蹤而已,還不用太悲觀啊。」
這話說得,他自己都不信,畢竟,當時那架被掐著墜入大氣層的機體艦橋內的所有人都看見了。
「嗯。」
瑪琉輕輕應了一聲,沒有再回話。
「那,我去看看小兄弟的情況後就要睡,你也該睡了。身為艦長可不能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這怎麼象話呢。」
穆用一貫輕佻的口吻說著,接著揮揮手走出了艦長室。目送他離開後,瑪琉倒掉冷掉的咖啡,眼神黯淡的看著屏幕上的地圖。
——以後該怎麼辦才好。
那個總是笑著解決一切的少年已經不在了,以後就真的只能靠自己這個艦長了。
前方,目的地是相當明確的。可是要怎麼過去呢?
瑪琉連想都想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