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5月7號,這對于這個世界上寥寥幾個人而言,是很微妙的一天。
「山雨欲來風滿樓。」
踩在松軟的沙灘上,路西菲爾仰頭望著陰沉的天空,語氣淡漠,卻充斥著一絲微不可覺的期待。
跟在他身後的克魯澤捕捉到了,所以他笑了。
「是啊,明天會是很精彩的一天。」
「那麼就拜托了。」
轉身,望著這個來自于異世界,渾身充斥著黑暗的男人,路西菲爾不緩不急地說道。
「雖然已經見識過很多次了,但是依舊是無法釋懷啊——就當是我作為你們隊長的小小任性吧——再一次,讓我看看兩方那南轅北轍的道路究竟孰對孰錯吧。」
「不會讓您失望的。」
克魯澤掛著優雅的笑容行了一個禮。
 「已經準備萬全,加上隊長剛剛交給我的那個‘玩具’,絕對會有一場很精彩的大戲呈獻給您。」
「我期待著。」路西菲爾點了點頭。
「那麼,請恕在下先行告退。」
漸漸隱入黑暗消失不見,路西菲爾沉默著看著這個新來卻已經在短時間內成長到一個驚人程度的下屬離去,面無表情。
「雖然‘玩具’確實已經只剩下了玩具的價值,但是你會把它交給那個家伙,真的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少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不用看,路西菲爾也知道是總是神出鬼沒的墨格拉。
「你也說了。」
路西菲爾淡淡地回道。
「——既然已經成了‘玩具’,那至少也要發揮一下‘玩具’的價值。」
「以前的你可不會說這樣的話。」
「人總是會變的,特別是在墮入黑暗後。」
「我只是覺得你太急了。」
沒有平時的活潑歡樂,墨格拉的聲音帶著絲絲低沉與嚴肅。
「就好像急于求證……你始終擺月兌不了嗎,叔叔。」
沒有回應,也沒有回頭,雖然腳步不急不緩,但是路西菲爾就這樣帶著沉默離去,留下了墨格拉一人,面帶惆悵地站在這片沙灘上。
「擺月兌不了啊。」
海風拂面,她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或許也不是壞事呢。」
……
「……這些日子真的是打擾了。」
某片靠近阿拉斯加的海域上,一艘巨大的改裝艦駛過。而改裝艦的甲板上,真一臉鄭重地對身前站著的青年說道。
「不僅救了素不相識我的性命,還同意了我的任性要求沒有對我的機體進行調查——現在甚至還將我送到了接近目的地的這里。克蘭爾先生的恩情……」
「行了行了,不用說那麼多,我懂的。」
身前這個紅藍雙色瞳,看起來二十實際上已經奔四的中二晚期「偽大哥哥」一臉不在意地笑著,拍了拍真的肩膀。
「感激這種東西,藏在心里就行,就是不說出來大家也會明白。再說若不是羅拜托,我們也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啦——畢竟欠了那小子不少人情,你非要要感謝的話就去感謝他吧。」
之前因為不敵克魯澤而撤退,最後耗盡體力昏倒了在了一座小島上。而醒過來的時候,真就處在了這個自稱「死神佣兵團」的怪人集團中,雖然一開始多有戒備,不過一起相處了幾天後,他也明白了這些人其實都是很好的人,特別是眼前的這個團長克蘭爾。
「即便如此,你們為我做的也是事實。」
真認真地道謝道——說實在的這個樣子讓熟悉他的人看到真的是會驚掉下巴的,可如今真•飛鳥確實就是很認真地在向人道謝。
又或者說,卸下血與火的重擔,月兌去熊孩子的外衣後,真•飛鳥,其實也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的……大概。
「不過還是很好奇小飛鳥的這架機體誒。」
身後,一個身著黑色背心的紫發御姐抱著臂,微微仰頭看著那架屹立的「自由」,若有所思,然後把目光移到了真的身上。
「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還是不肯告訴姐姐你的身份嗎?」。
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咄咄逼人的語氣——這些天被問過無數次的真,對此已經幾乎麻木了。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只不過是個奧布的平民罷了,愛信不信!」
態度一百八十度的轉彎,斜眼看人,一副怎麼看怎麼欠扁的樣子,再也不復剛剛的彬彬有禮——雖然在心態上可以說已經長大了,但是在某些方面,人是不可能就那麼輕易改變的。
不過真說的確實也是大實話,雖然周圍幾個人都是一臉「你特麼在逗我」的表情,可如今真的身份,也確確實實只是個奧布的平民,即便他現在駕駛著這架站在這個時代最前沿的「自由」。
——不過這幾個家伙的心思真也不是不能理解。若不是他很清楚自己沒有撒謊,單純地站在旁觀者角度,他也不可能相信這怎麼看都是糊弄人的話。
「哼,撒謊也不找個好一點的理由。」
站在克蘭爾身旁,面色冷酷的青年瞪了真一眼,接著便轉過了頭去不再看他。
對于這個人,真選擇了無視。
「好了好了。」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真知道雖然怎麼看都是沒救的中二病患者,但克蘭爾意外地卻是個很好相處,個性相當隨和的人,周旋在個性鮮明的團員之間,打圓場調節氛圍的總是他,就比如現在。
「歐麗雅和托尼都消停點吧,真都要走了,在最後至少給人家留下一個好印象啊。」
「說的也是。」
紫發御姐點了點頭,上前一步,給了真一個大大的擁抱。
「那麼,走好哦,小飛鳥。」
「嗯,走好。」後面那個冷酷的青年也點了點頭。
于是真開始思考。
雖然感受到了滿滿的善意與正能量……可為什麼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呢。
……
「那麼,大家再見了。」
幾乎沒人想到,上頭那些大老爺們會對于九死一生護著機密到來的「大天使號」做出那樣嚴酷而無情的批判——也同樣沒人想到,第一個對于調遣的命令做出響應的,竟會是芙蕾•阿爾斯塔,這個當初誓死要留在「大天使號」的嬌弱大小姐。
——她同意了,沒有一絲一毫的異議與遲疑。
對此,在稍稍意外過後,作為同伴的大家也唯有送上祝福。
或許是這殘酷的戰爭終于令這個少女感到了膽怯吧……又或許是這個最近性格再次大變的少女又有什麼自己的考量,總之,現在芙蕾正帶著輕松的笑容,仿佛放下了什麼重擔似的,向著這一路一齊走來的伙伴們道別。
「芙蕾……」
賽伊面色復雜地望著這個曾經很喜歡的女孩,一段時間形同路人以後,他發覺她越發得陌生——他和她之間的距離,不知不覺已經形同天。
但即便如此,他也有些猶豫,此刻自己是不是應該說些什麼——或者說,至少做個了斷。
畢竟,下次再見的時候,肯定是很久很久以後了——甚至都沒有見面的機會。所以,果然有些話還是說清楚比較好吧。
正糾結間,反倒是芙蕾先一步開了口,大概是注意到了賽伊的不自然,而且有些話,有些事,她原本也和賽伊打算的一樣吧。
「抱歉……雖然你大概不可能原諒我。」
然後,她的雙眼,對上了賽伊那帶著愕然的目光。
「但是果然,我還是喜歡基拉——雖然已經說過了很多遍,但是這次是真的。」
臉上掛起了苦澀的笑容,但是她的目光,卻很認真——這是賽伊第一次見到如此認真的芙蕾。
「我是個壞女孩,而你是個好男孩,我們天生就注定不是一路人……因此有句話雖然可能說的有些晚了,但果然不說還是不行。」
拍打翅膀的聲音,碧綠的機械小鳥落在了芙蕾的肩上,輕輕頓了一下後,芙蕾輕巧地伸手把它托在了手心,然後就懷抱著這只基拉最喜愛的寵物,直截了當地開了口。
「——我們分手吧,賽伊。」
這是芙蕾第一次,在那麼多人的注視下,對著賽伊,這個前男友,說出這麼決絕的話,雖然語氣溫和,但是她的心意,已經不用做其余的任何解釋了。
——真的長大了啊。
意外的,此刻的男主角賽伊心中的念頭,卻沒有一絲該有的憤怒與怨恨,或許對此早有預料,但或許那些負面情緒早就在此前發泄光了,現在這個場景,他此刻心中最強烈的感情竟然是……欣慰。
總是在自己庇護下的那個嬌弱無能的大小姐,現在看來,真的是一去不復返了。那麼……自己依舊原地踏步,似乎也不行了呢。
「那麼,之後就互相為了自己加油吧。」
賽伊沒有勉強地就露出了笑容。
「嗯。」
芙蕾也笑著點了點頭。
——雖然之後大概很難相見了,但是少年少女之間的心結,卻也已經消解。
「多利,基拉回來的時候,幫我向他說聲‘對不起’。」
芙蕾輕輕踫了踫手中小鳥的腦袋,然後將它輕輕拋上了天空,眾人都默默看著她的舉動,最後,還是娜塔爾先開了口。
「時間差不多了。」
她將自己和芙蕾的行李放在地上,嚴整的行舉手禮。
「艦長,我走了。」
瑪琉也回禮道。
「……這段時間謝謝你了,芭基露露中尉。」
「抱歉……」
只有瑪琉能明白娜塔爾這兩個字中的含義——在地球聯合軍和「大天使號」之間,這位模範軍人終究還是做出了模範軍人該有的選擇。
——服從命令,調離「大天使號」,哪怕是知曉了上級那殘酷無情的意圖。
「你的選擇沒有錯。」
瑪琉笑了笑。
「堅持自己的立場不動搖的人,都是值得欽佩的人。」
「……是嗎。」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娜塔爾只能再次行了個禮。
「那麼,希望我們還能再見……在戰場之外。」
「一定可以的。」
兩人互望著,一路扶持走來的場景歷歷在目,而剛立下的脆弱約定,雖然嘴上說著「一定可以」但是事實如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她就拜托你了。」
沉默了一下,瑪琉看了芙蕾一眼。這句話就像是道別的句點,娜塔爾點了點頭,便拿起行李轉身離去。而芙蕾,最後望了一眼一路相伴走來的諸位伙伴後,也跟著娜塔爾離開了。留下的,只有平靜望著少女消失在拐角背影的一干士官,以及飛來停在賽伊肩上的「多利」。
接著,站到瑪琉面前的,是穆。
「那麼請小心。」
沒有什麼離別的寒暄,連意思該有的的愁緒或是祝福都看不到,瑪琉對穆的態度和剛剛對娜塔爾的態度完全就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而穆,也不過是毫不在意地微笑著聳了聳肩。
「放心,去去就來。畢竟,我可是……」
「‘化不可能為可能的男人’是吧。」
瑪琉沒好氣地打斷了這個一臉輕佻的男人的話。
「少說兩句快去吧——早去早回。」
「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