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傳來的報告,已經找到了吉普利爾失事的飛船,並確認了他的死亡。」
這是聯合軍建設在月球表面的戴達羅斯基地。從迪蘭達爾掀起的反Logos風暴中幸存下來的大部分Logos高官們,此刻正聚集在這里,舉行一場特殊的會議。
「目前只知道吉普利爾所搭乘的航天飛機在月兌離大氣層後發生了爆炸,具體情況還在調查中。」
一個中年人面色嚴肅地向在座的諸位大人物們宣告著這則悲傷的消息,然後,在場的諸位,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向了一個正哼著小曲兒往指甲上涂著指甲油的少女。
「安格瑞爾小姐,對于您父親的狀況,我們都感到很抱歉。」
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少女此刻那與氣氛完全格格不入的行為,一個穿著軍裝的老者說道。
「他是為了世界的和平()而捐軀,是全人類的英雄。」
他口中的「人類」,自然只是指「蔚藍而清淨的世界」中的人類。
「——還請節哀。」
雖然少女完全看不出需要「節哀」的地方。
輕輕地在被涂成鮮紅的指甲上吹了吹,然後,從口袋內模出一直口紅,像是完全沒有听見有人在和她說話,旁若無人地涂了起來。
「安格瑞爾小姐……」
主持會議的中年男子皺了皺眉,雖然已經很了解這一位的作風,但是對方這樣的態度無論怎麼說也是有些過分了。
「——還請注意一下場合。」
似乎終于是注意到了有人在和她說話,少女抬起了頭,臉上略微帶著些迷茫,然後展顏一笑。雖然笑容很純真,但是那涂上了鮮紅口紅的嘴唇,看起來卻是那麼得妖艷。
「哦,好的。」
她點了點頭,站起了身。
「——那麼之後就由我來接替吉普利爾的位置吧。」
一語出,全場寂靜。
實在是出人意料的發言——先不說這個少女對著那原本應稱呼為「父親」的男人直呼其名,光是她這直接到極點的話語,就不禁讓在場的「老資格」們皺眉。
誠然,這場會議雖然打著調查吉普利爾死因並對其追悼的名義,但實際上也是有著確認新一代首領的這個重要目的。雖然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可如此直接地說出來,而且這個女孩的身份還是吉普利爾的女兒……
「安格瑞爾小姐,這件事……」
是剛剛那個軍裝老者,他面色帶上了一些嚴肅,大概是想提醒一下少女注意分寸不要胡言亂語之類的,看起來他和少女之間還是有那麼些交情可以說上一些話……
砰!
「既然有人不同意,那就不當了。」
老者話還沒說完,少女便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她像是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可憐兮兮地請求著在場諸位原諒。
但是再也沒人可以像剛剛那樣保持冷靜了。
——剛剛開口的那個軍裝老者,已經躺倒在了地上,額上有個彈孔。
槍就握在少女手中。槍口還在冒煙。
「總之……」
少女臉上的笑容依舊如春風般讓人溫暖。
「先讓人家把禮物準備好吧——一定要幫我哦。拜托了,大家。這可是關系到人家終生幸福的大事呢。」
……
真表示自己現在很憂郁。
明明不過是出去散個心,但是其間的經歷之豐富簡直讓人如泣如訴。除了一開始和基拉的和解值得說一聲「欣慰」,可這份欣慰過後,那就是幾乎讓人吐血的慘無人道的糾結外加坑爹了——被一個女神經病非禮了不說,連史黛拉送給他,那個自己珍視到了極點的貝殼都被那個可惡的家伙給順走了。
更郁悶的是,在踫上了這令自己無比郁悶的事情後,饑腸轆轆、精疲力盡還對這個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卻依舊不得不照著原路走回去。
——怎一個「苦」字了得啊!!
帶著一身的疲憊,真回到了「大天使號」的醫務室——大概是因為身份尷尬,瑪琉並沒有給他安排獨立的房間,所以真現在依舊被當成一個「病號」給扔在這里。
房內,真正的病號的阿斯蘭正在看電視,熒幕中的記者正站在一片硝煙彌漫的土地上高聲訴說著什麼。真對此也沒什麼興趣。
「回來了啊。」
「嗯。」
很自然的對話,外人大概很難想象這兩個人在不久前還因為性格和理念的原因而大打出手。
躺到了那張屬于自己的床鋪上,真雙手枕在腦袋下,默默梳理著繁雜的思緒。
發生了那麼多事,變化得也實在是有點快,導致到了現在他才有時間靜下心來好好整理一下腦海中那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訊息。
……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
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會想起安那雙死寂空洞的鮮紅雙眼,以及那透過唇語傳遞給自己的話語。
雖然說什麼「還會見面」,但是結果除了「安格瑞爾」這個不知真假的名字,對方姓什麼、家住哪里、是什麼身份……真對于那個女孩的其他方面,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真,你早上說的那些話……你說要和我們一起戰斗,是認真的嗎?」。
阿斯蘭的聲音突然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真轉過腦袋,正對上了對方那雙泛著認真之色的碧綠眼眸。
「……不是和你們一起戰斗。」
真面無表情地糾正道。
「是幫你們對付吉普利爾。除此之外,我不會幫你們任何忙——當然,即使是對付吉普利爾那個家伙,也要看你們敢不敢讓我幫忙了。」
「是嗎。」
阿斯蘭露出了一絲微笑。
「看來你真的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呢——而且也真像你會做出的選擇。」
什麼嘛……說得好像很懂我一樣。
真又偏過了腦袋。
「你呢?」
他問道。
「——你還打算駕駛那架‘正義’,來對抗扎夫特嗎?」。
——其實這問題根本就是白問,答案早就顯而易見了。
「啊……是啊。」
阿斯蘭沉默了一下說道,表情看不出一絲的迷茫。
「議長做錯了——既然他錯了,而我又有糾正他錯誤的這份力量……」
他伸出了那只完好的手舉到眼前,語氣堅定。
「那麼就應該去做不是嗎?」。
——果然……是阿斯蘭啊。
「即使被Plant,被扎夫特的大家斥責為背叛者,從那個‘英雄’的位置上拉下來——即使被撕下所有光環,背負一生的罵名,被曾經的伙伴們唾棄仇視……」
真的口氣變得有些冷漠,他這話是在問阿斯蘭,又好像是在問其他什麼人……
「——即便你在大家心中成了那樣糟糕的一個家伙。你也覺得無所謂嗎?」。
似乎是覺察到了真這個問題的內在涵義,阿斯蘭放下了手,默默地看了真半晌。
「那麼,你覺得,我做的事情正確嗎?」。
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了真一個問題。
——你做的事情正確嗎?
真也重新望向了阿斯蘭,然後,坐起了身。
「這種事情,不該問我吧。」
「是啊,不該問你。」
阿斯蘭笑著道。
「正不正確,這種事情無所謂啊。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就行了不是嗎——因為這是我想做的事情,是我覺得應該去做的事情,所以我去做了,就是那麼簡單,和其他任何人都無關。」
說著,他頓了頓,稍稍收斂了一下笑容。
「即便……會有人不理解我的做法,甚至反對我——只要我依舊堅持自己心中的信念,那麼我就無所畏懼!」
這樣啊……
真沉默著。
……阿斯蘭果然了不起呢。
他這樣跟自己說。
阿斯蘭說的對,只要堅持自己的信念,便沒什麼好怕的——可是我貌似做不到呢。
輕嘆了口氣,露出了一絲苦笑。
「阿斯蘭•薩拉,果然是不折不扣的英雄啊。和真•飛鳥完全不一樣。」
——光是憑借那種堅持信念毫不動搖的做法,前者便是真正的英雄,而後者,無論怎麼包裝加工,也擺月兌不了冒牌貨的內在。
「徹底輸了啊。」
真撓了撓腦袋,意外得沒有什麼不甘心的感覺,反倒是心中似乎又輕松了不少。
「說起來,今天你去了哪里啊?看你回來後這一副精疲力盡的樣子——明明說是去散心,可完全看不出輕松的樣子啊。」阿斯蘭問道。
「別提了……」
真頓時痛苦地捂住了臉。
「踫到了一個瘋女人……」
「喂,喂!听得到嗎?」。
一個很熟悉的聲音突然傳入了耳內,真怔了怔,然後猛地轉過了腦袋。
「咳,咳……啊,開始了啊——呃,那麼首先應該自我介紹吧。」
——黑發,紅眸,俏麗的面孔,縴細的身姿,一切,都和剛剛才分開的那個女孩別無二致。
「那麼,大家午安。」
那個本在放映戰爭災情播報的熒幕,不知何時,已經成為了一個身著白色連衣裙的少女的舞台。
「我是你們聰明伶俐乖巧可愛的……」
「安!!」
真不禁失聲叫了出來,臉上是濃濃的不敢置信。
「啊咧?」
熒幕中的少女歪了歪腦袋,呆呆地眨了眨眼。
「我好像听見了呢……」
她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笑容。
「真,是真嗎!?你在叫安的名字!你果然是在看著安吧!」
她的雙頰泛紅,一雙縴細的小手捂住了臉。
「我好高興啊,真——最喜歡你了!」
噗!
心中一口老血噴出。真實在是沒想到,這個女神經病竟然神通廣大到了這種程度——這才剛剛分開了幾個小時呢,就真的實現了那句「還會再見面的」,而且是用這麼一種驚世駭俗的方式。
而且更重要的是……
「喜歡你妹啊!!」
真吼道。
——這種話就這麼光明正大地說出來……姑娘你真的是不知道「坑」這個字是怎麼寫的吧!不要就這麼明目張膽地說這種不著邊際會破壞別人家庭和睦的話啊!
「……真。」
真沒有去看旁邊的阿斯蘭,但是即使沒看,他也可以感受到後者那種古怪的目光。
「這個女孩是你的朋友嗎?」。
「不。」
真面無表情地回道,毫不猶豫。
「這就是我剛剛說的那個瘋女人……」
「我听見了哦,真!」
熒幕中的安突然微笑著開口道,嚇了真一跳。
咦?被听見了嗎?
背後說人壞話然後被當場抓住的感覺還是挺讓人尷尬的。
「你竟然說你愛我——真是的,太直接了啦!人家可是淑女欸……雖然好高興的說。」
「愛你妹啊!!淑女你大爺啊!!」
——真覺得自己就是個白痴,竟然會去相信這個女神經病可以听見自己的話。
「不過既然真你這麼大膽,我也要獎勵你喲~~」
真覺得自己真是無力吐槽了,身旁阿斯蘭看他的眼神也越來越古怪,他也不想費力去解釋些什麼了。
啪!啪!
只見熒幕中的安巧笑嫣然地拍了兩下手,然後,鏡頭猛地拉開,映出了她所處之地的全景……
真瞪大了眼。
阿斯蘭也瞪大了眼。
——這一刻,他們幾乎要窒息。
熒幕中,白色連衣裙的少女縴塵不染,臉上掛著恬靜的笑容,像是淤泥地里的白蓮。而她的身旁,也確實是淤泥地——用人的血肉做成的淤泥地。
手指、腦袋、骨頭、腸子……各種人的零件散落在少女的身遭,用殘忍血腥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景象,那根本就是地獄——而那身處地獄中的少女,她不是白蓮花,而是身穿白衫的白無常!
這種突如其來的視覺沖擊實在是太讓人措不及防。真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思考了,他的大腦幾乎一片空白。
「喜歡嗎,真?」
安微笑著,張開雙手,就像是一個在展現自己珍貴寶物的孩子。可是她所展現的那個景象,卻實在是令人顫粟。
「這是禮物哦,我送給你的禮物——Logos的那些高層,差不多都在這里了呢。」
Logos……?!
這個詞換回了真的意識,幾乎是本能地,真認出了散落在安身旁的其中幾個腦袋——他在議長給的資料中見過他們的樣子,確實是Logos的高層,是僅次于吉普利爾的「大魚」。
可是為什麼……
真抱住了腦袋。
「為什麼你會在那里!?」
——腦海中,那個純真中帶著一點小狡猾,古怪中又透著活潑可愛的女孩的身影,逐漸消失。
「為什麼是你!?」
「我幫我們報仇了哦,真。開不開心?我厲不厲害?」
安的笑容很純真,然而真卻只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熒幕中這個女孩,真覺得好陌生。
「安格瑞爾,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真的是,一點也不了解她。
「對了對了。」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安興奮地跳了跳。
「為了慶祝我們相遇的今天,除了這個禮物,我還準備了一個很棒的煙花哦!」
說著,她高舉起雙手,很是歡樂地拍了拍。
「讓我們一起倒數五個數!」
她豎起了五根手指。
「五!」
四根手指。
「四!」
三根手指。
「三!」
兩根手指。
「二!」
一根手指。
「一——!」
五指並攏……
嘩!
熒幕的景象突地切換,沖天的光流,從月球背後那荒涼的大地升起,直直地貫入宇宙。
「這是獻給全世界的——‘鎮魂曲’!」
安的聲音表現出了她此刻的開心。
「全世界都會替我們記住這一天哦,真。」
景象再變——只見數個衛星殖民地被這突如其來的致命光流輕松切開,然後破損的衛星城撞上鄰座的衛星,碎片朝不同方向射去,將另一座衛星殖民地的外壁打破。破裂的自我修復玻璃四散,溢出的水蒸氣急速冷凝,在漆黑的太空中飛散成閃爍的光。
這副景象確實很美麗——若是忽視掉那其中逝去的生命的話。
「我很開心呢,真。」
熒幕中的景象再次換成了微笑著的安。
「但是再開心,沒有你的話——一個人在這里也很沒意思呢。」
她像是無意識地搖晃著腦袋。
「雖然煙花很好看,但是如果只是通過電視分享,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也讓人興奮不起來啊。」
鏡頭再次拉近,安的表情變得很認真。
「所以我等你哦,真。」
她伸出了一根手指在鏡頭上輕輕點了點。
「我等你一天——」
伸出了一根手指,然後貼住了嘴唇,歪著腦袋微笑道。
「一天後——如果你不來的話……」
春風般的笑容,卻帶給人刺骨的寒意。
「我就只能自己一個人放煙花了哦,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