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日光依舊耀眼奪目,沒有風,庭院里的樹木一動不動,在明晃晃的太陽下閃爍著細碎的光。
天很熱。
玉湖別院的小廚房里,一身粗布衣衫的老婦人正在張羅朝食。
大梁吃飯的習慣是一日只有兩頓,一般都是早起出去干活,待日頭大了回來吃早飯,然後直到下午太陽見斜時吃夕食,這樣不僅能省下糧食,還能騰出干活的時間。
當然,富貴人家里一日都有點心什麼的,絕不會餓到。
今日伍子珩不在別院,韓婆婆自然不會另弄什麼糕點,見孫女小京從外邊笑盈盈地進來,她手上仍不停忙碌,卻問︰「小京,莊子里又來了一位姑娘?性子怎麼樣?公子是否中意?」
韓婆子的兒子原是晉國公府的家奴,自幼與伍子珩一起長大,後來到軍中成為伍子珩麾下的副將,卻折于沙場上,沒能回來,伍子珩回京之後就把祖孫二人接到了山莊。
如今兩人已經月兌了賤籍。
這時世,奴僕為主家而死本是天經地義,何況兒子還是陣亡于沙場,有朝廷的撫恤,韓婆子傷心過後,感念伍子珩的恩德,在山莊事事盡心。見伍子珩二十幾了還沒成家,甚至連女子都未見近身,不免替其著急,因此多過問此事。
听到女乃女乃這麼問,小京撇嘴道︰「還不是那個樣子,女乃女乃你就別操心了,讓公子知道了還不高興。」
然而韓婆子卻不放棄︰「等下我過去看看。」
……
昨日到玉湖山莊時已將近黃昏,墨姝收拾了一下東西,填了點從宮中帶過來的點心,胡亂弄了點冷水梳洗,就安置了。
這屋子不知多久沒有人住了,有一股霉味,而且被衾帳子什麼的也有些舊,好在是夏天,不至于挨凍。
墨姝沒有睡好,見天色微明,起身自己梳洗,又忍不住苦笑。
如今她就是前世小說里那種別人硬塞來的、不安好心的女人,能有如此條件,已經算優待了,沒什麼可抱怨的。她也不會奢望伍子珩一見她就迷住,從此將她寵上天。
伍子珩可是才立下軍功回京的,昨日還說了她的妝容礙眼,可不是什麼好相與之人。
而且還不知道伍子珩手上是否有楊妃需要的東西,完成楊妃交代之事,實在有些難度。
墨姝打消這些目前還不實際的念頭,換了一件家常的衣裳去外邊的水井提水。
這木桶本來就重,放了水進去就更沉了,墨姝只能每次提半桶。而且其中一次她提到了門口,還給門坎絆了一下,好在站穩了,辛苦提的水卻灑完了。待將院子里的水缸放滿一半,手已經又麻又疼,通紅一片。
墨姝無言望蒼天,梳洗之後,準備弄點吃的,才想起這里是一日兩餐。
現在不是在宋國公府,可沒有什麼點心給填肚子。
心情一下子變壞了。墨姝想到她才十一歲,若吃不飽,會影響長高的,說不定身體也會不好,登時覺得不妙。
但沒辦法,如今這麼個尷尬的身份,沒有改善生活的條件。
墨姝嘆了口氣,在外間找到竹枝扎成的笤帚,老老實實打掃院子去了,掃干淨之後又灑了水,免得揚起灰塵。
見日頭不早了,墨姝才回到屋子,發現院子里居然還有個小廚房,只是積了許多灰塵,連柴米油鹽什麼的都沒有。
盡管如此,墨姝還是著手將小廚房收拾干淨了。之後她感覺月復內空空,剛想怎麼尋點吃的,就听到外邊響起了腳步聲。
墨姝心中一喜,到門口一看,小京穿著淡青碎花衣裙,手上挽著籃子,扶了兩鬢斑白的一個老婦人進來。
老婦人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小京卻一臉不屑。
看見墨姝,老婦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笑了笑道︰「這位可是墨姑娘?果然生得好容貌。如今公子不在,山莊也沒那麼多講究,老嫗帶了些油鹽米面蔬果,怎麼吃還得有勞姑娘動手。」
墨姝不知如何稱呼,忙道︰「勞煩老人家了。」
正待接過籃子,韓婆子已經進了廚房,看見收拾得干淨整潔,不禁暗自點頭,而且方才走進來時也看到院子灑掃過了,心中對墨姝的印象大好。
韓婆子放下籃子,又問了墨姝年庚幾何等小事。
墨姝一一答了,但見小京在旁邊昂首鄙夷的模樣,覺得這小姑娘也實在有趣得緊。
韓婆子沒耽誤墨姝弄吃的,說了幾句,就走了。
但小京卻借故落在後邊,對墨姝道︰「沒想到你還算識相。不過你這樣的我也見多了,別以為假惺惺掃了個地就能哄我,方才我看見地上還有落葉,趕緊去掃干淨,不然,有你苦頭吃的!」
說完才得意而去。
听小京話里的意思,以前也見過不少別人送給伍子珩的女子?但是那又如何?墨姝並不覺得她需要哄小京高興,看起來這小姑娘並不是伍子珩身邊的鶯鶯燕燕,反而像是得臉侍女或是親眷?
墨姝也沒有想太多,她現在饑腸轆轆,于是拿開籃子上邊的一小把青菜,看底下有什麼東西。
籃子里除了青菜,還有一袋子有些發黑的面粉,不知是什麼面;以及一小罐看上去就不怎麼樣的菜籽油;還有一小瓶結了塊,看上去髒兮兮的粉末。
這是鹽?
墨姝猶豫了一下,看著那賣相實在不怎麼樣的結塊,終究還是用手指沾了點放入口中。
一股又苦又澀、還奇怪惡心的味道在口中化開,勉強感覺到了咸味,墨姝根本顧不上什麼形象儀態,一下子吐了出來,連忙找了水漱口,再看那鹽塊時已是驚魂不定。
墨姝前世就知道,鹽在古代一直是非常重要的物資,關系到百姓的日常生活,但中原產量極少,朝廷看得很緊,買賣食鹽都需要鹽引,所以才有從沿海販賣私鹽到中原牟取暴利之人。
莫非時下大梁也是如此?
前世看小說時,墨姝曾見到有說穿到隋唐或之前制鹽發家致富的,當時她就想不明白,中原鹽田鹽井什麼的也不少,制鹽如此簡單,既懂得從海水中曬鹽,就沒人會弄這所謂的鹵鹽嗎?
如今墨姝一回憶,大梁長安附近還真見過鹵鹽,但卻無人加以開發利用,由此可見,估計也是因為不知道怎麼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