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剛亮,大多數的人們還都處在睡夢中,逸蘭軒內靜悄悄的,大紅燈籠在風中搖曳,琉璃燈燃了一夜,只余殘燭在燈中靜立。
安靜的房間內,紅木香榻上傳來女子均勻的呼吸聲,絕色的容顏在熟睡中也是那樣的嬌俏可愛,眼眸深閉,嘴角還含著笑,許是夢見什麼美好的事情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女子緩緩地睜開雙眸,看了一眼空蕩的身旁,心中微微有一絲失落之感傳來,但是轉眼間看到枕頭旁躺著的一封信,眉眼間又流露出了笑意。
「毓兒,我去城郊別院處理些事情,晚些時候來找你,不要太想我。」
嘴角微勾,最後輕笑出聲,手拿著信緊緊貼在胸前,想著他的面容,他的聲音,才分離這麼一會,她就開始想他了。
傻笑了一會,起床穿戴整齊,梳妝打扮完後,在鏡子里照了照。,滿意的微微一笑,然後拿起藥膜面具貼在臉上,轉身往外走去。
她可以去別院找他啊,反正她現在很閑。
剛走到院中,便看見一個穿著華麗,長相清秀的女子雙手提著裙擺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幾個氣喘吁吁的宮女。
女子大約十三四歲的樣子,身穿米蘭色繡花琉璃宮裝,肩上披著雪白的狐裘披風,頭上梳著高貴優雅的未出閣女子發髻,兩邊戴著淡藍色的流蘇蝴蝶步搖,白皙的臉頰上抹著紅撲撲的胭脂,眉心間點著蓮花朱砂,容貌算不上絕美,也是很清秀了。
沐知毓打量著她的同時,她也停下腳步站在那里打量著她,斜著腦袋,閃亮的大眼楮定在了她的身上,那探究的目光似乎要將她穿透。
沐知毓不禁感到好笑,自己現在這張普通的臉也能引起她的好奇嗎?
看她的衣著打扮,身份應該是個公主,從她的年齡來推算的話,很有可能是先帝最寵愛的小公主曼蘿公主。
曼蘿公主和洛恪珞雖然不是同一個母妃所生,但是從小關系也是極好的,再加上先帝的寵愛,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性子囂張跋扈,是個極其要強的主,她看上的東西,別人絕對不能染指,必須得到手才肯罷休。
她若是一直這麼安靜的站在一個地方,憑她清秀的外貌根本看不出來她的性子如此,沐知毓輕嘆一聲,說到底,她只不過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而已。
果然,外表都是假象,沒過多久,就原形畢露了。
「喂,你是何人,見到本公主竟然不下跪行禮?」
放下裙子,雙手插著腰,大搖大擺的沖著沐知毓走了過來,瞪著眼楮,神態傲慢。
沐知毓低頭俯視著她,看著她傲慢無禮的樣子,嘴角淡淡一撇,這洛熙皇宮中的人,都是如此的自以為身份尊貴,見到人就得向她行禮嗎?
「喂,本公主問你話呢。」
看著她不說話,再次趾高氣昂的說了一句,那一雙清澈無雙的眼楮里竟然泛起了凶狠的光。
沐知毓微眯著眼眸,心下也是一驚,原以為她只是被眾星捧月,性子難免桀驁跋扈了些,沒想到小小年紀,眼楮里流露出來的不是清明,而是狠毒。
見她仍舊不說話,身後的一個宮女走上前開口,態度也是極其囂張,「站在你面前的可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妹妹,曼蘿公主,你見了公主不行禮,就是對公主的大不敬,可是要掌嘴的!」
「主子說話,何時輪到你一個小小的賤婢在這里放肆!」
一聲清亮冷若冰霜的男音從偏殿大廳的方向傳來,楚慕辰一襲紫衣緩緩而至,身後跟著一個面無表情的護衛。
眉眼間沒有了往日邪魅桃花般的笑容,而是冷漠至極,全身散發著震懾人心的威嚴。
雙手連同未打開的折扇一起負在身後,走到她們的面前站定,無形之中給人一種難以明說的壓迫感。
寒眸冷冷的掃視著那些對沐知毓無禮的人,曼蘿公主似乎是沒有見過他現在這般冷若冰霜的模樣,她一直以為他是那種溫暖如玉的男子,現如今這般冷漠,倒是有點嚇著了她。
剛剛開口的那個宮女站在那里嚇得全身哆嗦,低著頭戰戰兢兢,下一刻,一個冷冽森寒的命令讓她的心一下子跌倒了谷底。
「曼蘿公主,既然你的宮女如此沒有教養,膽敢以下犯上,那麼本王就替你好好的管教一下,譚 ,掌嘴二十。」
「是。」身後的護衛面無表情,上前一步,無視那個宮女恐懼的模樣,拎起她到了一旁,抬手就是一個耳光, 里啪啦的扇著,听在眾人的耳里響亮至極。
宮女嘶喊的嚎叫聲讓曼蘿公主的心也跟著顫抖,偏頭不敢去看那邊,而是將目光再次投向了楚慕辰,卻看到楚慕辰眼楮一動不動的看著沐知毓,溫柔無比。
眼底再次涌起凶狠之光,憤怒的看向沐知毓,卻發現她一直在冷眼看著自己,當即怒瞪過去。
那邊的響聲停止,宮女的臉腫成了包子,眼冒金星,暈了過去,可見楚慕辰的護衛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嫌棄的將她扔在原地,幾步走回到了楚慕辰身後。
沐知毓冷笑一聲,「曼蘿公主可否听說前不久茹妃娘娘在宮道里被打之事?明明是被打的那個人,最後卻由洛熙皇帶著親自向打人者賠禮道歉。」
嘴角掛著妖邪的笑容,緩緩地向她逼近,慵懶的說著,「曼蘿公主是否也需要我送個大禮給你?」
「是你打的茹妃娘娘?你就是香郁?」略微吃驚,听聞她長得普通無比,沒想到卻是普通的能淹沒在人海里,就這樣一個女子,也配辰王殿下如此袒護?
心底更加的憤恨起來,她有什麼資格能跟自己相比,斜著眼楮看向她,忽然笑了起來,明媚眾生,任何男子看到了都會不由得心動。
「原來你就是香郁姑娘,真是失敬失敬,先前本公主不知道你的身份,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笑著說了一句,然後轉身看向楚慕辰,臉上掛著燦爛嬌媚的笑容,「辰哥哥,我是專程來找你的,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陪曼蘿出宮去轉轉?」
「沒時間。」
看也不看她一眼,楚慕辰冷冷說道,「昨日本王是不想讓公主失了面子,才沒有開口反駁,公主貴為金枝玉葉,還是不要隨便如此親昵的稱呼一個男子。」
曼蘿公主聞言臉色變得青紫,眼楮里含著淚水,咬著下唇說道,「昨日的你明明不是這樣的,為什麼今日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昨日本王敬你是公主,才會以禮相待,本來對你並無敵意,但你對我小毓兒出言不遜,便休怪我翻臉無情。」
他都舍不得對小毓兒說一句重話,她算什麼東西,竟敢對他小毓兒指手畫腳的。
沐知毓抽了抽嘴角,瞪了楚慕辰一眼,干嘛非得把她給扯進去,他這不是在給她拉仇恨嗎?
她終于看明白了,這曼蘿公主應該是昨日在宴會上見到了公子如玉的楚慕辰,然後對他芳心暗許。
剛才不顧公主禮儀匆匆忙忙的跑進來也是為了盡快的見到他,對她如此敵視也是因為楚慕辰對她香郁的身份維護至極,現在他又這麼說,對她的憤恨肯定又多了許多。
她的直覺告訴自己,別看這曼蘿公主的年紀小,卻頗有心機,內心陰狠,以後一定會想各種辦法給她使絆子,比起沐雅茹來恐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是剛才我已經向香郁姑娘道過謙了呀。」淚眼朦朧的看著他,語氣頗為委屈。
「即便如此,本王也不想與公主有太多牽扯,還請公主自重。」
曼蘿公主眼中淚如雨下,深情款款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捂著嘴跑出了逸蘭軒,臨走前還不忘狠狠地瞪沐知毓一眼。
沐知毓無奈輕嘆,看來果然如她料想的那樣,在洛熙皇宮接下來的日子,要不清淨了。
不相干的人走遠,楚慕辰又恢復了邪魅不羈的樣子,笑眯眯的湊到沐知毓面前,「小毓兒,你別誤會啊,我跟她真沒什麼。」
「就算有什麼,跟我有什麼關系啊,辰王殿下多慮了。」慵懶的說著,沖著他揚了揚唇角,然後朝著大廳走去,楚慕辰隨後顛顛的跟了上去。
一直面無表情的譚 站在院子里,看著楚慕辰的背影暗自抽了抽嘴角,在沐知毓面前,他們的王爺從來沒個正形,難得見他剛才那般嚴肅冷漠的樣子。
沐知毓坐在太師椅上,悠悠的喝著茶,隨即笑眯眯散漫的沖著他說道,「辰王殿下這張臉真是太招眼了,連囂張跋扈的小公主都為你沉迷了,昨日我沒去參加宴會,是不是錯過了什麼好戲?辰哥哥,哎呀,真是讓人听了起雞皮疙瘩。」
沐知毓突然想知道宴會上發生了些什麼,畢竟以後要防備著曼蘿公主的偷襲,雖然她不是特別在意,但是多了解些總歸是好的。
楚慕辰聞言兩眼放光,腦袋向她這邊探了探,邪邪一笑道,「小毓兒,你是不是在乎我的啊?
正喝著茶的沐知毓被嗆噎了一口,扭頭看他,「你千萬別誤會啊,我就是隨便問問,你剛才為我拉了仇恨,我現在只是想要了解一些狀況,好擬對作戰計劃。」
楚慕辰的眸子略微黯淡了些,隨即又恢復了笑眯眯的樣子,「唰」的一聲,揚開手中折扇攤在沐知毓的面前,「看看,我這扇子與平時的有何區別?」
沐知毓放下茶杯,眼楮仔細的看著桌子上攤開的折扇,不覺連連點頭,「果然是把好扇。」
這把折扇的扇骨是用最上乘的象白玉制作而成,扇面也是用上好的宣紙瓖嵌,上面繪的龍鳳呈祥的圖案栩栩如生,像楚慕辰這麼喜愛折扇的人,定是愛不釋手吧。
「小毓兒果然識貨。」楚慕辰投來贊賞的目光,「這扇子是洛恪珞贈送的,知道我喜歡收藏各種折扇,懂得投我所好。」
「怎麼,辰王殿下不會被一把扇子給收買了吧。」笑眯眯的說著,調侃意味十足。
「那怎麼可能呢,任他洛恪珞將所有我喜歡的東西擺在面前,也不能動搖我永遠與小毓兒站在同一戰線的決心,頂多是拿人東西不手軟,嘿嘿。」
「辰王殿下臉皮的厚度堪比城牆啊,不過,做得好。」
「那是,不過昨日為了這把扇子我也過的好生憋屈啊。」
楚慕辰頓時擺出一張苦瓜臉,「那宴會真是好生無聊,管籌交錯,歌舞升平,索然無味。一群美艷的歌姬在大殿中央向著男子拋媚眼,那可真是惡心至極,洛恪珞竟然看得意味盎然,那色眯眯的樣子都快貼到人家臉上去了。
本來我想意思意思就找個借口離去的,誰知洛恪珞竟然算準了時間,將這把折扇中的精品拿了出來贈送于我,我也不好剛拿了人家東西就拍拍**走人。
再怎麼說我也是代表著整個滄雲,若是我自己,才不會被這些繁文縟節所束縛,無奈只能繼續在那如坐針氈的坐著,時不時地喝著悶酒。
後來,又提出了什麼無聊的投壺游戲,我本來想冷眼旁觀的,曼蘿公主卻在這個時候上前提出要與我比試。
洛恪珞那個陰險小人故意拿滄雲來壓我,本來就是一個游戲,非得上升到兩個國家層次,我這滄雲國的王爺若是輸給了洛熙國的公主,可謂是滄雲無光。
若是贏了吧,我一個大男人贏了弱女子算是什麼好漢,最後只能折中。
可算是將我給折磨死了,一直跟他們鬧騰到半夜。」
楚慕辰呱呱的說個不停,一口氣說完連忙喝了口茶。
「像你這麼隨性的人若不是為了本國顏面,才不會壓抑自己,有的時候,人總是有這麼多的無可奈何。」苦笑一聲,其實如他一般無奈的人又何其多。
「所以說,這麼些年,我一直在外雲游,很少待在滄雲皇宮里。」無奈輕嘆,遠離朝堂,也還是有人想要暗殺他,不過若不是那次,他也不會和小毓兒相識。
與此同時,城郊別院里。
慕容凌澈一襲黑色蟒袍,坐在案幾前,修長的手指輕叩桌面,旁邊站著凌二敘說著紫翎現況,清冷的面龐看不出任何表情,深邃幽深的眸子也看不出任何情緒。
新年午夜的鐘聲一過,紫翎邊境三國大軍壓境。
滄雲、荊歌兩國分別屯兵在紫翎邊境三十里之外,蕭落羽已連夜返回軍營,凌宣、凌風以及慕容凌澈留下的暗衛們都已做好了迎戰準備,在邊境百姓看來,戰爭一觸即發。
水國也有大軍渡海駐扎在紫翎邊境,蕭衍蕭將軍早在十幾日前就已返回邊關,以防水國的突然偷襲,而至今為止,水國卻無任何出兵的舉動。
紫翎皇慕容驚瀾已經焦頭爛額,只能多次派公公到達邊境傳旨慰問,讓他們務必守住邊關,不能讓他國攻入紫翎國內,聖旨到達邊關至少得兩日,他在皇宮里等消息等的坐立不安。
他現在有些後悔害死了慕容凌澈,若是戰神猶在的話,紫翎國也不會被三國圍困。
皇宮里的眼線將慕容驚瀾的舉動傳給了凌二,如今凌二也只是暗自嘲諷,慕容驚瀾再怎麼算計,也斗不過他們的王爺。
慕容凌澈靜靜地听著,臉上仍舊沒有任何表情,對于慕容驚瀾以及那個所謂的母後,早已失去了任何感情,現在對他來說,和陌生人無異。
至于紫翎國遭三國大軍壓境一事,早在他的意料之中,良久,驀地淡然開口,「凌雲騎如今何在?」
「回王爺,不日便可抵達邊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