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又到了梧桐城一年一度、為期七日的七巧節。
入夜後,街道兩旁十分熱鬧,通常此時夜游的未婚男女都會盡心妝扮自己,就盼留給對方一個好印象。
喬譽夫妻在姚家用過晚膳後,姚芝穎便要求一游市集,于是夫妻兩人連同喜鵲、姚承翰、高峰,便一起出現在這熱鬧的市集里。
「小姐,我到現在仍不敢相信你重生活了下來。」喜鵲握住姚芝穎的手,還沒有從方才被告知這離奇事的震驚中回神。
可身旁人的言行舉止確實是她從小服侍到大的小姐沒錯。
「喜鵲,你家小姐我,會給你時間慢慢相信,你就不要再一路含淚看著我好嗎?我怕二哥會以為我欺負你,那我就麻煩大了。」「小姐,你在胡說什麼啦!」喜鵲小臉可疑地泛紅。
姚芝穎杏眸大睜。瞧這丫頭的反應,看來也並非無知嘛,于是故意用肩頭輕撞了她一下,低聲細問︰
「喜鵲,你老實給我招來,你是不是早知道我二哥喜歡你?」
喜鵲小臉火紅,頭垂得更低,囁嚅道︰「喜鵲只不過是個丫鬟,配不上二少爺的。」她有自知之明,她是丫鬟,與二少爺身分不配。
姚芝穎忙不迭地拉起她的手,一臉嚴肅,開始當起紅娘,絕不辜負二哥的重托。
「你說這什麼話!咱們姚家可沒有門第之見,只要你也喜歡二哥,那就成了。爹娘那里由我負責去說,這樣我這一趟回來,不僅認了親,又促成你和二哥的婚事,也算不虛此行了。」喜鵲羞澀不語,那模樣早已說明她也對姚承翰有意。
「太好了!喜鵲,你不用擔心,這事就全交給我了。」姚芝穎樂得當紅娘,只顧著說話,沒有看前面的路,眼前突然冒出一名公子,還是喜鵲快一步拉住她,才沒有撞上人家。
「這位姑娘,在下楊成,想將這個香包送給姑娘。」楊成目中流露出傾慕,緊盯著姚芝穎姣美的嬌顏。
姚芝穎呆楞地看著遞到她面前的粉色香包,下意識地伸手接過,一旁的喜鵲同樣怔楞看著那個香包。
眼前主僕呆楞的模樣令楊成有絲不解,但看對方接過香包,心下一喜,溫和地再問︰「姑娘可是梧桐城的人嗎?家住何處呢?」楊成打算問個清楚,待明兒個一早,就去對方家中提親。
「很抱歉,這位姑娘已是本王的愛妃,你還是將香包送給其他姑娘吧!」
原本走在姚芝穎身後的喬譽大步上前,長臂一伸,將仍呆楞的妻子摟入懷里,硬將她手上香包抽走,丟給面前礙眼的人。
楊成見突然冒出個一臉嚴峻的男人,且听清楚了他方才所言,連忙丟了句「失禮了」,便快快閃人。
「小穎兒,你在發什麼楞?別的男人送你香包,你就拿嗎?」喬譽咬牙朝懷里的人兒怒聲質問。
「譽哥,我竟然收到香包了。」姚芝穎終于回過神來,小手激動地握住他的大掌,那欣喜開懷的模樣,讓喬譽黑眸危險一眯。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姚芝穎渾然未覺他變了臉,還開心地轉頭對喜鵲笑道︰
「喜鵲,你看到了嗎?我活了快十九年,第一次有人送香包給我,這是我以前求都求不到的事,我實在太高興了。」想她身為姚家女,梧桐城百姓都知道她的身分,每年七巧節來來回回走上幾趟也不會有人送她香包。
就連賣香包的小販看到她,都會低下頭,根本不敢與她對視。
但今晚她竟然收到此生第一個香包,要她如何不開心?此時此刻的她,完全忘了自己已是勤王妃了。
「是啊,小姐,我剛看到那位公子送你香包,我也傻了。」同樣粗神經的喜鵲也替小姐感到開心,渾然未覺危險逼近。
身後的姚承翰看不下去了,急忙將喜鵲給拉到一旁去。
果然下一刻,喬譽的吼聲響起,姚承翰慶幸自己閃得夠快。
「小猴子!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已是本王的王妃了?!你還在開心什麼別的男人送你香包?!」喬譽氣惱地對著懷中人兒低吼,雙臂懲罰地緊摟住她縴腰,鐵青俊臉逼近。
姚芝穎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給驚嚇到,縮了縮脖子,笑得一臉安撫。
「譽哥,息怒啊,我只是太高興了,一時忘了。」她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更讓喬譽怒火燒得更盛。
「所以,你是開心別的男人送你香包是嗎?」喬譽咬牙,陰惻惻地問。
「不是不是!」姚芝穎頭搖得跟波浪鼓似,急忙解釋︰「譽哥,大家都知道我是姚家之女,從來沒有人送過我香包,才會一時高興忘形,絕不是喜歡別的男人送我香包。」喬譽听了她的解釋,怒氣稍減,可胸口一股氣就是平復不了。強拉著她,來到幾步遠賣香包的小販前。
「將你攤上所有的香包全給本王包起來,本王全要了!」丟下一錠銀子給一臉大喜的小販,轉頭面向一臉怔楞的姚芝穎。「本王要你每天都戴不同的香包給本王看!」話落,即帶著一身怒氣甩頭往來時路走。
「謝謝這位大爺!」小販收下銀子,笑得合不攏嘴,趕緊將攤上所有香包都打包起來。
高峰一臉同情,接過那一大袋香包,催促著呆楞住的姚芝穎。
「夫人,你還不快追上六爺,好好安撫他的怒氣。」高峰可不希望兩人難得出游卻鬧得不愉快,最怕的是六爺會將怒火延燒到他身上。
「唉!」姚芝穎嘆了口氣。兩人重逢後,他對她疼寵有加,讓她差點忘了這個男人脾氣有多壞。
杏眸瞥向另一攤賣香包的小販,走上前去,挑了個藍緞錦布繡的花草香包,付了銀子,加快腳步追上前方高大身影。
「譽哥!」姚芝穎氣喘吁吁地跑到他身前。
喬譽不發一語,俊臉冷漠,黑眸猶帶怒氣;姚芝穎笑得一臉討好,伸出雙臂抱住他,拿出為他挑選的香包遞到他面前。
「你送我一大袋香包,可我只送你一個,因為你是我的唯一,我這輩子唯一愛的男人。所以別再生氣了,好嗎?」喬譽這才展露笑顏,接過她送的香包,放進懷里,雙臂一伸,將她緊緊摟抱住。
「這次本王就暫且饒了你,再有下次,定不輕饒。」額頭輕觸她秀額,笑著警告。
「譽哥,你的醋勁還真大。」姚芝穎低聲抱怨。
黑眸一眯,薄唇懲罰地狠狠吻住她的櫻唇,不顧來往眾人的側目。
隨後趕上的姚承翰和喜鵲見狀,皆松了口氣。喜鵲一手握著香包,另一手被姚承翰緊握住,依偎在他身旁,小臉上盡是羞意。
高峰雙手抱著一大袋香包,瞧見主子夫妻和好,就連喜鵲和姚承翰似也好事近了,經過的男男女女更是個個面露喜色。
看來這梧桐城的七巧節倒是撮合不少佳偶,他也得趁此機會,替自己覓得一段良緣啊。
一品樓三樓包廂里,小馬眼角抽動,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幕,一臉深覺受辱的神情。
喬譽一手支頤,笑看著面前開心燦笑的人兒。
「為什麼吃角黍一定要選在一品樓吃呢?」「譽哥,這一品樓的位置好,在這里吃可俯瞰熱鬧的街景;吃飽後,還可去大街上四處走走再回王府,自然是用膳的好地方。」姚芝穎開心地剝開蘆葉,張口吃了起來。
小馬在一旁看著,心中卻納悶極了。照理說勤王妃是蔣太師之女,出身書香世家,怎麼會跟上回六爺帶來的姑娘一樣來這里吃角黍?倒也不是說上回那位姑娘不好,而是以他閱人無數的利眼看來,一看便知那位姑娘出生在平凡人家,舉止自然、不受拘束。
可是蔣太師門風嚴謹,極重禮儀,怎麼會……在他看來勤王妃的舉止根本和那位姑娘一樣,令他忍不住開口了︰「六爺,咱們一品樓——」喬譽揚手打斷他的話,自是明白他接下來想說什麼,含笑道︰
「小馬,來三道本王常吃的菜,還有兩道糕點就可以了。」「是。」小馬只好將滿肚子的話給吞回去,離去時仍是狐疑地看了眼吃角黍吃得十分開心的人。
「穎兒,角黍有那麼好吃嗎?」黑眸含笑,伸手在她嘴角捻了顆米粒,直接送進嘴里。瞧這丫頭吃得眉開眼笑,回頭多買幾顆叫人送回府去。
「好吃!譽哥也嘗一口。」姚芝穎雙手捧著蘆葉,將角黍送到他嘴邊。喬譽就著她的手張嘴吃了口,嘴里的米香混合著香菇和肉香,的確好吃,但仍比不上一品樓廚子的手藝,不過這丫頭既然愛吃,就由著她吧。
姚芝穎很快便吃完一顆,喬譽遞上一杯熱茶,她捧著熱茶慢慢啜飲。
「譽哥,等會我們買幾顆角黍送去太師府好嗎?上回我帶了幾顆去給爹爹嘗,爹爹直說好吃。」姚芝穎沒想到人前看似嚴謹、不苟言笑的爹爹,私下與她相處竟十分隨和,有時還有幾分孩子心性,她偶然听到丫鬟們私下談論,說爹爹的性情似轉變了許多。
喬譽劍眉幾不可察地輕皺了下。這對父女間自然的相處,最初的確讓他感到意外,若非他深知內情,絕不會懷疑兩人其實不是真的父女。這父女倆還時常背著他四處尋訪美食,讓他時常找不到妻子,對此他不滿已久。
「六爺,上菜了。」小馬雙手端著托盤,將菜擺放上桌,主動將糕點放到勤王妃面前,這才退下。
「再多吃些菜吧。」喬譽夾了菜到她碗里。
姚芝穎吃著他夾給她的菜,一面打著哈欠。近來常感到疲累,常是吃飽飯就想睡了,眼皮也不自覺地快閉上。
「穎兒,坐過來本王這里。」喬譽黑眸瞥了她一眼,淡道。
姚芝穎揉著眼皮,听話地起身,走到他身旁,一落座即被他擁進懷里,她順勢身子平躺,螓首靠在他大腿上。
「譽哥,我躺一下,等你吃飽,咱們再去太師府找爹爹。」話甫落,倦意襲來,沒多久即在他大腿上睡著了。
喬譽靜靜地用膳,黑眸不時溫柔看著躺在他大腿上的人兒。
「六爺。」高峰無聲地出現,瞥了眼躺在主子大腿上睡著的人,近來似乎常看到這個場景。
「去買幾顆角黍送去給蔣太師,就說是穎兒的吩咐。」「王妃她……」高峰目光仍停留在姚芝穎身上。
「這丫頭沒事,只不過粗心地沒發覺自己懷有身孕,近來才變得嗜睡,等會派人駕車在門口等著,本王用完膳,即帶王妃回府,讓她好好睡上一覺。」
「是!」高峰一臉驚喜,笑著退下。
喬譽用完膳,一手拿茶杯喝著熱茶,一手輕撫愛妻仍平坦的肚月復,俊臉上的笑容是幸福滿足的。
姚芝穎在他大腿上一個翻身,嘴里不時發出囈語︰
「爹爹,咱們再去吃劉大嬸賣的豆腐腦……」聞言,喬譽覺得好氣又好笑。真是個貪吃的丫頭。大掌柔柔地輕撫她的小臉,她跟蔣太師感情好到連他都吃味了。
看來他得好好想一想該如何做才能不著痕跡地讓妻子留在他身邊才行。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