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花雨回家把人喊齊了,氣沖沖把事一說。
萬氏啪嗒掉著淚,想大罵一頓,哆嗦著嘴皮子半天不知罵什麼好,最後拍著胸口連連道︰「萬幸,咱分出來了。要是晚個一兩天,娘都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得你們。」
花長念紅著眼圈薅頭發,這些日子他慢慢立了起來,對著李氏不再是以前的絕望卑微,恨意慢慢滋生。
雖是後娘,可兩人還有一層親姨母和親外甥的關系,咋就那麼狠的心,活生生逼死一家子呢?難道像孩子胡說的,李氏就是因為自己親娘才這樣的?這是有啥仇啊?
賣兒賣女不稀罕,可那是日子沒出路了不得已才做,誰家的孩子不心疼呀。可李氏呢,家里單好地就幾十畝,花老頭家產也不薄,不然能供著個讀書的兒子,孫子也都上了學?還要賣自己小女兒,除了有意把自家往死里逼,還能有別的意思?
花雲倒是冷靜,點著頭分析︰「恩,打算得挺不錯,把我扔野地里餓死,咱家名聲也臭了。不管她做什麼,人家會說咱家是自找的。把妹妹賣了換銀子,也牽連不到她親兒子的名聲。我想想,這是去了倆。冰兒還小,弄個意外啊大病啊,也不礙他們眼了。娘呢,痛失孩子,要是鬧起來,就趕出去,不鬧就繼續當牛做馬,也熬不過幾年能活。就剩爹和哥了,倆個勞壯力,李氏估計會舍不得。但家里沒有女人操持,她更能光明正大的管著你倆了。估計也就是給她家打一輩子苦工的命。要省錢,也不會給哥說媳婦,爹這支也就斷了。等老爺子和李氏沒了那一天,自然也就被趕了出來。如果,你們還活著的話。」
幾人面面相覷,說的好像很對李氏的做派,可是,你能不能不要用說「我去砌牆了」的語氣說這些?好歹加點哀傷或者譴責的感覺好不好?
花雲暗嗤,譴責有個鳥用,半夜扔塊石頭,砸死那老太婆一了百了。
只是現在誰都知道自己力大無比,要是那樣做的話,免不了惹上嫌疑。
更重要的是,李氏再多再惡毒的打算也都成了空。現在連花老頭都沒法管花長念一家,她更不可能了。
花雷呼哧呼哧喘著氣︰「不行,得找他們說理去。」
「去啥去,她會認?再說,不是沒成嗎?找上門,還被她倒打一耙。早不來往了,以後遠著就是了。」
無奈開口的花長念心里只猜測,這事花老頭知不知道?他同不同意?
花雲看著三孩子,又是委屈又是憤怒,還有恐懼後怕,不免心疼,問了聲︰「要不讓親女乃走一趟?」
花長念噎了下,咳的不行,連連揮手︰「別去打擾你親女乃,咱好好過日子就是。」
花雷想笑,他很想教訓老太婆一頓,可不想花雲出手。
花雲想了半天,問︰「她不是要賣了妹妹嫁花長芳嗎,那咱啥也不做,只把花長芳掉進糞坑的事說說。讓老太婆受受教訓。」
「不行。」
「不行。」
花長念和萬氏異口同聲。花長念臉色嚴肅,看著萬氏,讓她說。
「雲兒,你不懂。要是那事傳出去了,花長芳這輩子都別想嫁人。不止嫁不了人,都沒臉在村里呆著了。甚至會牽連下頭幾個小的,說親難。這種事,可千萬不能做。」
再千嬌百媚的大美人,一想到竟渾身糞水,哪個男人還想要?何況,花長芳算不得美人呢。
花雲默了默,覺得好無理︰「她嫁不嫁得出去,關我們什麼事?而且,我們只是實話實說,又不是我們讓她掉糞坑的。」
花雷不由看了她眼。看看,大妹就是厲害,睜眼說瞎話不帶大喘氣的。
萬氏不高興道︰「我說不行就不行,一個不慎,就害了別人一輩子。你不能做這樣的事兒。」
花雲又默,半天才道︰「李氏沒想著害咱一輩子?」
兩人話短,相視一眼,萬氏斟酌著道︰「這不是一回事,她想害咱們,那是她壞。可咱不能因為別人,自己也去當壞人不是?爹娘只要你們平平安安娶妻嫁人生子,和樂一輩子。壞事不能干,不然遭報應。那院里不就是遭了報應了?」
花雲翻了個白眼,原來的花雲已經死了,要是自己沒跌入這個時空,沒給李氏「報應」,現在這一家子還不知道活著什麼樣呢。
真是淳樸和善的女人,真是…頭疼啊。
花雷過來顯擺︰「大妹,娘說的是‘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對,就是那個啥為不為的。咱要當好人。」
花雲恨不得問一句︰說實話就是壞人了?
顯然,萬氏心中的好人,就是不會傷害到別人的人。
要是按這個標準,花雲嘆氣,末世沒一個好人。當然,按她的標準,也沒幾個就是了。
「你知不知道還有句話叫︰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花雷愣了愣︰「對呀,他們是小人,咱離著遠點兒就好。」
花雲一拍額頭,指著花長念和萬氏︰「爹娘比君子還君子,怪不得人家欺負。」
說完,堵著氣回了自己屋。
花長念萬氏不是很明白︰「雷子,你妹啥意思?當那個君子啥的不好?」
花雷也不知該說啥好。
花冰嗤了聲︰「大姐是說,都愛欺負老實人。」
花雨也不想呆了︰「柿子揀軟的捏。」
花雷補充︰「大妹之前說的對,得做個厲害的君子,別人都不敢來欺負的那種。」
三孩子各回各屋了,留著夫妻倆還是很迷茫呀。
「他爹,是不是我說錯了?」
花長念模著腦袋︰「可能吧,我也沒明白。以後咱都听孩子的,只要他們不做壞事咱就不管了。」
「恩,有曾先生教著呢,教的多好呀,咱都沒听過那話。反正你早讓雷子當家了,咱不操那個心了。」
「對,就是這個意思。咱倆只好好種地掙銀子,咱家的孩子錯不了。」
花雲坐在自己炕上,耳朵抖了又抖,嘴角直抽。什麼叫「不做壞事」啊?這面團夫妻倆喲。
村里家家戶戶搶收完,老天爺給力,接連半個月都是大晴天,村邊的場子平平整整攤開大大小小四四方方的麥堆暴曬月兌皮,該上交的上交,該自留的自留,人人臉上洋溢著歡笑,今年收成好,孩子能多吃幾頓淨白面的了。
花長念家不用收麥子,早便買來苞米種種在新開的地里,還有大豆。
花長念抓了把土,捻了捻,竟然還伸舌頭嘗了嘗,搖頭道︰「怕是不會有好收成。」
萬氏便道︰「本來今年也不盼著出啥,咱家養地呢。」
花長念便點了點頭︰「還是得買肥。」
花雷幾個從外邊回來,萬氏拔了幾顆蔥,提著菜籃子站起來,驚叫出聲︰「這是?咋把那樹給扛回來了?」
花雷紅著臉,看著花雲扛著那棵從小到大不知給她治了多少次外傷的小榆樹,一臉無力。
兩口子嚇了一跳,忙跑過去看,一看也無語,榆樹長的慢,當初挪過來才兩指粗,這些年過去才不過手腕粗細,但比屋頂高。這是整顆刨出來的?那根上的大坷垃,比村里最大的那塊磨還要大。
「什麼稀罕東西呢,咱院里又不缺。這個時候挪過來,還不知道能不能得活。」
「咱家的東西可不能便宜了外人。」
兩口子默然,到處都是的玩意兒,有啥能便宜人的。
花長念趕緊揮著鋤頭在小院子旁邊挖大坑,等把榆樹栽進去,萬氏澆了一桶水,兩人才想起來問︰「怎麼跑到那家後頭去了?」
現在提起花老頭家,都是用「那家」來代替。
花雨興奮道︰「又吵起來了,真熱鬧。」
花長念、萬氏︰「…」
怎麼就那麼多熱鬧?
「又怎麼了?不是都搶收完了?」
花老頭最終舍不得兒子孫子,還是花錢請了人來幫忙。李氏心疼的不行,現在更是心疼的直抽。
「是完了,這是又因著蓋房子吵呢。」
兩人面面相覷,蓋房子?
萬氏一拍掌︰「是花順風說親了?」
「不止他,還有花長芳呢。」
麥子收了,地也翻了,又種上苞米,地里的活計忙完了,可不得忙屋里的事了?花老頭家現在屋里最大的事就是嫁閨女,娶孫媳婦。
這兩件事,尤其是花長芳找婆家,早就提了,只是中間事情多,才擱了淺,現在又舊事重提。
還有張氏,急著要兒媳婦,一天三次的提醒李氏,哪怕被李氏喝罵,她也一樣去問。
李氏自己也急,一得閑便請了媒婆上門,把要求一說,男女都要相看。
媒婆一拍手,你運氣好,正有幾家兒女看著都不錯。李氏多塞了兩錢銀子,媒婆受累幾家子的跑,約了相看的日子。
花長芳是姑姑,是長輩,相看的日子就約在前頭,就是昨日。
花順風是佷子,是晚輩,便約在了後頭,便是今日。
相看從來是女方到男方家去看。昨天李氏回來時可是笑得合不攏嘴。
無他,看對眼了,男方提出的聘禮銀子足足五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