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氏細細端詳著穆言的一雙眼楮,燭火之下,這雙眼楮如水波一般清澈,黑白分明,靈動漂亮。
她不由感嘆道,「這麼好的眼楮,若是傷了就可惜了……」
藺氏的眼神特別溫柔,說話的聲音總是透著一股暖暖的味道。
她和穆言的每次接觸,都會讓穆言有一種她就是親娘的感覺。
穆言期待這種感覺,卻又害怕這種感覺,說話的語氣便也有些疏離,「多謝姑母關心,我沒事,只是隨便看看書罷了,您請坐吧!」
藺氏隱隱約約也能感覺出來穆言和她不夠親近。
她內心其實很著急。
她渴望可以和穆言親近無比,尤其是獨處的時候,她們能夠像尋常母女那樣,玩笑幾句,或者,穆言能沖她撒撒嬌也好啊。
小女孩子不都喜歡撒嬌嗎?
=.==可是她從未看到穆言撒嬌的那一面。
藺氏只能坐下,但她珍惜每一個和穆言獨處的機會,忙忙沖著姚嬤嬤招手道,「把燕窩粥端過來。」一面對穆言道,「廚房才熬出來的,還是熱的,你快趁熱喝了吧!」
姚嬤嬤順勢把燕窩粥端給穆言。
穆言說了聲謝謝,然後接過來捧在手里。
白玉碗里放著一個很漂亮的雕花調羹,穆言翹著小指捏著調羹有一搭沒一搭的在碗里轉著圈。
藺氏笑看著她,催道,「趁熱喝吧,涼了就不好喝了。」
穆言只得點點頭往嘴里送了一口,嘴角跟著沾了一點點熱粥。
藺氏看在眼里,從袖內拿出帕子輕輕替穆言擦著嘴角。
她的動作特別輕柔,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很名貴的瓷器一樣,表情又很專注,全部的視線都落在穆言的嘴角。
從穆言的角度看,藺氏專注的樣子好看極了,修長的脖頸,雪白的皮膚,連睫毛都不曾眨一下,把全部的目光都聚焦在穆言身上。
這樣的專注讓穆言突然緊張起來。
姚嬤嬤已經悄悄退了出去,白媽媽也很識趣,拉著桃紅出去了,屋里只有藺氏和穆言兩個人。
空氣有一瞬間的靜止。
藺氏替穆言擦拭著嘴角的熱粥,擦著擦著眼里忽然就有了淚花,眼圈慢慢紅起來。
這是她的親女兒啊,十四年了,她欠了她十四年的陪伴……
她還清楚的記得,當年生她的時候有多麼的艱難,多麼的驚心動魄。
那時候因為她年紀還小,生穆言的時候一度疼的昏過去,產婆當時都說了,她有難產的跡象,或許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住一個,當時她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一定要保住孩子,一定要保住孩子……
轉眼,當年的孩子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眉眼像極了她,也像極了他……
猝不及防,一滴眼淚從藺氏眼中落下。
穆言看在眼里,心里一下子就慌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問道,「您……您怎麼了?」
藺氏自知失態,趕緊抽手輕輕擦了擦眼角,強笑道,「沒什麼,方才有個小蟲子不小心飛到眼楮里了。」
她心里難過極了,明明是看到女兒長大心里高興才會落淚,卻只能借口有小蟲子飛進眼楮里。
這一輩子,她只怕不可能以親生母親的身份出現在女兒面前了,能做的,也只能是像現在這樣,兩人獨處一會兒,坐在一起說說話……
藺氏心中更加酸楚,卻又不敢流淚,只能起身道,「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喝了粥歇下吧。」
「您不坐坐了?」
「不坐了,明兒早飯你過來,我們一起吃。」
藺氏覺得她可能會控制不住情緒,忙忙轉身出了房門。
也不知為什麼,穆言忽然抓過手邊的一件天青色繡梅花的翻毛大氅追了出去。
剛才藺氏進來的時候只穿了一件銀紅色的夾襖,這麼冷的天,應該很冷吧!
「姑母,你等等……」
穆言立在廡廊下,她出門甚至忘了自己給自己披上一件衣服,身上穿著家常的藕色小襖,躋著鞋,整個人看上去很單薄。
藺氏已經走到院子中央了,听到穆言喊她,她回頭,正好瞧見穆言拿著大氅朝著她跑過來。
燈火之下,小姑娘跑的很快,被拉長的影子快速移動著。
「姑母,外頭冷。」穆言氣喘吁吁地把大氅遞給了藺氏。
藺氏愣住了,連站在一旁的姚嬤嬤都愣住了。
「你……」藺氏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她只看到冰冷寒夜里,面前的小姑娘躋著鞋,鼻尖凍得通紅,一雙眸子卻明亮的像是天上星子。
「您穿著吧,別著涼了。」穆言也說不清楚她現在心里到底怎麼想的,只是不想看到藺氏凍著。
藺氏看著面前的小姑娘,心里又是激動又是心疼,剛控制好的情緒一下子翻江倒海又涌上來,她想哭,心里頭一陣陣酸澀。
忍著眼淚,藺氏伸手接過大氅,但她沒有披在自己身上,而是披在了穆言身上,她細細替穆言系好領口的帶子,笑著說,「好孩子,姑母不冷,倒是你,穿這麼單薄就出來了,仔細別凍壞了。」又忙朝著桃紅招手道,「快把大小姐扶進去歇著吧,別凍壞了。」
桃紅趕緊上前扶住了穆言的胳膊,「小姐,咱們進去吧,別凍壞了。」
穆言覺得領口的位置還殘留著藺氏手指的溫度,她心里茫然而又莫名覺得溫暖,這種感覺很奇怪……
「快進去吧!」藺氏輕輕推了推她。
穆言只得轉身回去。
她不知道,她剛一轉身,身後的藺氏就淚如雨下。
藺氏怎麼也沒想到穆言會忽然跑出來給她送大氅,這是她不敢奢望的。
走在廡廊下,藺氏只覺得臉頰上冰冷極了,眼淚根本控制不住,她哽咽著,如受傷的小獸一樣。
姚嬤嬤心疼她,扶著她小聲寬慰道,「我知道您的心情,大小姐長大了,懂事了,所以您更該保重自己的身體才對。」
藺氏捂著嘴強忍著情緒,她肩膀不斷聳動著,可見是難過到極點,好半天才壓低聲音道,「嬤嬤,那是我的女兒,那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