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潤卿其實明白。
他不似顧陌珩那般,擅長用兵,能在戰場上護國。
他既不能護國,卻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大齊葬送。
所以,在祖父提出讓他繼承定遠侯府的時候,沈潤卿絲毫沒有多想便應了下來。
反正,自他懂事,他便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自己要背負的命運。沒有任何選擇的機會。
不過,沈潤卿相信,定遠侯府絕對不會戰敗。
他雖然厭惡顧陌珩,但是對于顧陌珩的才華,卻十分的肯定。
沈潤卿的動作讓朝中不少文臣都有些膽怯了,而那些不膽怯的人,卻也被連相的言語感染。他們是國家的棟梁,怎麼能夠還未如何就氣餒呢。
士可殺,不可辱。
當年,定遠侯府和薛家犧牲了那麼多人換來的安穩,又怎麼能因為一個晉家的存在,就變樣呢。
一時,朝中不少大臣都支持連相來控權,而不再任由亂黨亂來。
京城之中的兩萬兵力本來全就在連相手里,他想要擁護大皇子監國,而且大臣們又都同意,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有人想要徹底的掌控政局,也是不可能的。
而此時,晉家的人馬也一路攻打到了京城之外。
連相手里的兩萬兵力要用來抵御晉家,一時根本沒有空閑去對付那些有想法的人。
而大皇子秦君寒在這時候的所作所為卻讓很多人已經開始臣服。
晉呈雖然不擅長用兵,但是卻明白速戰速決這個道理。現在洛城的兵力雖然被瀘族牽制住。但是要回防也是很快的,所以他到了京城腳下後,沒有休息片刻,便開始對京城內開始進攻。
安穩了百年的大齊帝都。如今卻像是受到了完全的破壞。
京城內一時亂哄哄的,人們想要逃離卻不知該朝著什麼方向走。
安逸習慣了的他們,在這個時候才知道對于他們來說遙遠的戰爭有多麼的可怕。
頃刻便會奪人性命,有頃刻會讓更多的人失去家人,朋友。只是轉瞬之間。
此時,不知是誰想起了定遠侯,想起了定遠侯府還有人在京城之中。
從前很少去定遠侯府登門的商人和大臣,絡繹不絕的開始朝著定遠侯府走去,而因為顧陌珩不在,所以誰也沒有機會見到他。
與此同時,不知是誰放出了風聲。
說顧陌珩根本不是定遠侯的孩子,而是一個定遠侯收養的義子,有些人听到這些只是嗤笑。
人,都是善變的,但是更怕自己死……
縱使他們好奇這個謠言的真假,但是更在乎自己的性命。
晉家的攻了京城足足五天,都沒有取得半點優勢。
眼看,瀘族那邊就要牽制不住顧沉手里的兵力了,晉呈一狠心,決定不惜一切代價,甚至還將從海外商人手里買來的一些炮火,都用上了。
初春的深夜,寒風刮過就像刀子在臉上割面。
晉呈親領九百精騎,站在城牆下面看著周圍。
如果里面的人想要出來,無論從那個方面突破都會受到阻擾。
此次圍守大齊的京都,雖然有難度,但是對于晉呈而言,無疑也是巨大的賭注!
成功,他便是這個大齊的帝王。
輸了,便是晉家全族人的性命。
其實,在起初得到宮中蕭太後不配合他的消息時,晉呈多少有些生氣。他從未想過蕭太後竟然會臨時改變主意。更沒有想到蕭太後不出一天的時間竟然會死去。
他當時氣的破口大罵,之後更是恨不得沖進宮里,親自看看怎麼回事。
奈何他安插在宮里的人,都被大皇子一夜之間拔除的干干淨淨,不留一絲。
晉呈想到這些,眉眼里全是憂心。
若是時間允許。他當真是想圍城,等里面的人沒有糧食後。自然會出來投降。然而,顧沉的確是個厲害的人物,即使沒有顧陌珩在一邊出謀劃策,卻將一向善戰的瀘族打的節節敗退。
這場戰役瀘族本就無心進攻,照這樣下去,顧沉回來也是遲早的問題。
他手里的兵力抵御不了顧沉手里戰場上的兵力……
而且薛家的軍隊也不是吃素的。
晉呈想了多久,才對身邊的人說,「告訴李副將,今日必須強攻下京城!」
晉呈選擇了強攻,周圍的炮火聲,便開始沒有斷過。而住在城牆下的百姓,開始紛紛逃竄,朝著皇城靠近。連相本想親自去城牆上,卻被人阻攔……且不說連相早已年邁不適合去,他們更怕連相萬一出個什麼意外,這京城里便又會亂成一鍋粥。
現在的京城,已經不適合再發生其他變故了。
連相聞言,雖然生氣,卻也無可奈何。
他,的確沒有辦法。
………………
對于顧陌珩在戰場上的事,不少人都是听程家軍的人講起。
他們總覺得,這些人講起顧陌珩的時候,滿臉的尊敬太過于夸大了。
然而,今日他們跟在顧陌珩後面才知道,為何這些人如此的尊敬顧陌珩。
堂堂的定遠侯府世子,性命比多少人都要寶貴。而這樣的他,卻永遠站在軍隊的最前面,沒有絲毫猶豫。
他們的心里沒有了開始的不在意,反而羞愧自己的猜測。
顧陌珩槍上的血和雪白的手就像是形成了色彩艷麗的詭異圖案。
等連相固執的來到城牆時,蘇俊華陪在一側。
兩個人雖然有隔閡有仇恨,但是在外敵侵襲的時候,他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怎麼一起抵御外敵。
然而他們到了的時候,卻看見詭異的一幕。
顧陌珩帶著的軍隊,像是一支利劍一般,直進晉家軍隊的人群中,而晉家軍隊在外設的營帳,此時卻更像是斷了他們退後的阻礙。顧陌珩這次出擊的速度很快,而在後方休息的晉家軍隊里的士兵,他們剛剛醒來,僅僅是探出了身子看著外面,就被人瞬間的刺破喉嚨。
等晉家的軍隊反應過來的時候。顧陌珩已經快接近晉呈了。
接下來,晉家軍隊在晉呈的帶領下開始反擊。
明明是佔有優勢的他們,但是他們卻感到了說不出的恐慌。
然而他們剛反擊準備廝殺的時候,背後卻突然燃起了一陣火光。
火光越老越大,周圍的煙霧也開始濃烈了起來。
本來就渙散的軍心,在此時更是頓時士氣大降。
他們在分心的同時,顧陌珩帶著的軍隊卻沒有和他們一樣。他們的士氣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一路廝殺沒有半點的遲疑。
站在遠處城門想的連相。頓時啞然,「他,居然如此之快,是怎麼做到的?」
蘇俊華凝目遠望,也只是搖頭,「不知!」
連相怔了很久,「晉家這次,敗了!」
「恩!」蘇俊華點頭,「荒族和瀘族,蠻族這三個國家,來日怕是也不會存在了吧!」
其實所有的一切,在荒族和瀘族,蠻族進攻大齊的時候,聰明點的人都知道了這里面的緣由。
大齊出了昏君,敵國自然虎視眈眈。
但是,大齊帝王雖然昏庸,賢良之臣卻不少,想要擊敗大齊,哪有那麼容易?
但是,放著大齊這個仇人,他們不能報酬,又覺得難受。
于是私下,瀘族,蠻族和荒族開始勾結,他們表面上做出對大齊沒興趣的樣子,但是又在暗中扶持晉家。導致晉家上一代家主,對帝王之位有了想法。
只是瀘族,蠻族和荒族沒有想到,大齊早有人看破他們這一點的,當年荒族故意試探大齊邊疆布防的時候,被顧陌珩帶著程家軍差點滅國。其實,這就是顧陌珩對荒族的警告,他不願意屠國,是希望荒族就此罷休。
當然,他的舉動,也在告訴荒族,瀘族,蠻族其實是希望並吞更多的領土。這其中,也包括荒族。
晉家以為自己是棋盤上的控棋之人,卻不想自己卻是敵國的棋子。
只是,晉呈身在棋盤之中,根本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連帶著宮中的那位蕭太後,自認為掌握了全局,卻不想自己和晉家人差不多。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等他們現在看清一切後,卻發現事情已經發展成了這樣。
連相啞然失笑,「你這個女婿,不是一般人!」
蘇俊華聞言,只是露出一絲苦澀的笑。
顧陌珩太聰明,其實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情。
在蘇俊華的眼里,自己的女兒雖然懂事,但是性子卻太過于剛硬了些。
來日,相處難免會吃虧。
好在,這段日子顧陌珩和蘇皖涼相處的時候,兩個人十分的融洽。
他曾無意看見女兒在一邊看書,而顧陌珩坐在一側批閱公文,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卻很好,不會讓人覺得尷尬。而顧陌珩偶爾會抬頭看著自己的女兒發呆。
顧陌珩那樣冷冰冰的人,居然會露出那樣的神色。
倒真是用情很深。
但是,顧陌珩的身份在四國更是不一般。
而這次大楚,大周,並未對大齊做什麼,恐怕與顧陌珩月兌不開關系。
顧陌珩的確是很聰明,所以他對晉家人是不屑一顧的。
晉家人的那點伎倆,其實看破了,便也不再放在眼里了。然而,想要看破,又那有那麼容易,他們不過都是局中局里的棋子。
隨著遠處晉家軍隊的軍心渙散,抵御顧陌珩的軍隊此時節節敗退,等晉呈想要逃離的時候,顧陌珩帶著一隊人站在他的眼前。
晉呈憤恨,「是我小看你了!」
顧陌珩語氣淡淡地,「你從有看清過。」
棋局都無法看清,又如何談論輸贏。
只是顧陌珩心里清楚,荒族和瀘族,蠻族是不能留了,這三個國家留著對大齊而言,無疑也是一種威脅。他皺著眉頭看看肩膀的傷口,眼里一片暗沉。
等顧陌珩重新回城的時候,站在遠處的人們才發現,他的盔甲外此時已經是一片粘稠。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血液,還是方才那些敵軍的血液。
「世子!」顧越從人群離沖了出來,「你傷的太重了!」
等顧越給顧陌珩歇下盔甲後,才發現他的右肩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這個傷口幾乎能看到肉骨。對于顧越這個經常看病的大夫來說,都有些不忍。
若定遠侯還在,看見這樣的場景,不知該是如何的心疼。
顧陌珩的性子和定遠侯倒是有幾分相似,兩人都十分的隱忍。
顧越拿起藥箱,然後又拿起藥水,對顧陌珩說,「世子你且忍忍!」
顧陌珩點頭,「恩!」
此次戰役足足打了幾天,而顧陌珩在這段日子里,將手里的暗衛調了一部分來京城,而另一部分又迅速的調去了邊疆,還有一些已經安穩的潛入了宮中。
他其實沒有太多喘氣的機會,京城里事情結束後,還得迅速快馬加鞭趕去邊疆。
等顧越給他上完藥後,屋外才進來人通傳。「蘇家小姐來了!世子,你見嗎?」。
顧越,「……」
顧越怔住,無奈的搖頭。這都是問的什麼廢話。
顧陌珩點頭,「讓她進來吧!」
顧越知道自己在這里會礙眼,但是還是囑咐顧陌珩,「切記不要亂動手臂,如果世子你還要這手。還有,世子,你需要好好休息!」
說完之後,他看見顧陌珩眼里的淡淡的神情,就知道自己是白說了。
這段日子,顧陌珩怎麼可能會好好的歇息。
連定遠侯當年也是如此,明知再累下去會傷及性命,卻依舊固執的在背後暗中操縱一切,最後也是心力耗盡。
他在心里暗暗的嘆了一口氣,這都是什麼命運。
在屋外,顧越遇見了蘇皖涼。
蘇皖涼對顧越十分的尊重,她同顧越說了一會話,又問了顧陌珩忌諱什麼東西後,才走了進了屋。
而顧陌珩****著上身,露出觸目驚心的紗布,他的右邊的身子,像是被一片白死死的纏繞住。蘇皖涼只是看了一眼,便難受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一直都知道戰場凶險,所以顧陌珩昨夜離開的時候,她一直安慰自己,不會有事。
前世的她,早就不是明白了嗎?
可是,在看見顧陌珩的傷口的時候,蘇皖涼依舊沒有控制好情緒。
顧陌珩見此狀況,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說,「皖涼,過來!」
他的聲音低沉,顯然是累壞了,多少日子不眠不休,讓這個人看起來有幾分憔悴。
蘇皖涼走上前,垂下眼眸,聲音沙啞,「你的傷?」
顧陌珩說,「我很好!」
顧陌珩沉默了許久,才抬起另一只手握住蘇皖涼的手,落入他掌心的手,此時卻全是冷汗。顧陌珩微微蹙眉,聲音里不再似往日那般鎮定,「可是哪里不舒服?」
蘇皖涼起身,隨著顧陌珩的動作,坐在他的身側,「我很好!」
顧陌珩緊緊的將蘇皖涼的手握住,半響後才安慰,「你別怕!」
蘇皖涼為微微頷首,「我不怕,你別有事!」
她這句話像是講給顧陌珩听,又像是在說給自己听。
等蘇皖涼的心緒慢慢的平復後,她才開口問顧陌珩,「等京城里的事情處理好了,你就要去邊疆嗎?」。
「恩。」顧陌珩淡淡的應道,隨後他看著蘇皖涼,很認真,很鄭重,「阿皖,回來,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我想告訴你所有的一切,讓你的心里不再有所怨恨,也不要再有悲傷。
蘇皖涼看著他嚴肅卻又很認真的神情,淡淡的應道,「好。我等你的歸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