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夫人能一直遵從本心。」姚蘇聞言笑道，再次斟了杯熱茶替換掉剛才那杯漸冷的茶水。
「多謝姚老爺。」書敏端起冒著霧氣的茶杯，淺淺抿了一口。
一瞬間，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沉默卻不尷尬，兩人一邊吃著早點一邊喝著早茶，仿佛無比默契。
「姚老爺」
「秦夫人」
兩人忽然異口同聲，相視而笑。
「秦夫人有話不妨直說。」姚蘇說道。
「姚老爺，你可曾動過與劉家一樣的念頭。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若是出手，百里村根本沒有招架之力。」書敏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我不缺錢！」姚蘇答道。
好霸氣的回答！書敏撲哧一下笑了。
「姚老爺是說劉家很缺錢嗎？」。她掩嘴笑道。
「他們不是缺錢，而是在害怕。劉家以商起家，又以商為安身立命之根本，經營數代方有今日之規模，可是商海千變萬化瞬息萬變，他們不敢大意。」姚蘇分析道。
這世上，有錢了就能攀附權貴，同樣的，權貴也能以權謀利。
姚蘇話語不多，但意思很明確，劉家是攀附了朝中的某個權貴，而興盛商行，則是朝中某個權貴謀利的外殼。
這兩者有著本質的差別︰前者與權貴的關系全靠利益維持，後者就是利益。
「听你這麼一說，我放心多了。」書敏笑道。
「有我在，你本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姚蘇見她眉色終于舒展開來，心中說道。
「看，美人出行了」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在飲茶的眾人紛紛跑向窗戶，伸長了腦袋。
書敏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
醉風樓外，牡丹今日大打扮十分清麗，卸去了平日的濃妝，只穿了一身素色襦裙，三千青絲簡單地在腦後挽了個發髻，由一根通體潔白的玉簪子固定著，清雅可人。
馬車已經準備好，趙文杰扶著牡丹，小心翼翼地將她送上馬車，自己則牽了黑風，跟在馬車的旁邊。猶如她的守護神。
書敏心中忽然泛酸，嘴中又苦澀起來，才兩天而已，她卻好似已經習慣，好似這樣的日子，她已經過了好幾年。
「他們今日要去觀雲廟祈福。」姚蘇說道，「你若是想去，我便陪你去。」
書敏搖了搖頭，說道︰「不了，擠在一起，大家都不開心。」
書敏輕輕地將手貼住了胸口，那里有顆鮮活的心髒，掙扎得非常厲害。
「我後日就要跟他回京了。」書敏說道，忽而笑道「以後咱們在京城見面了。」
笑容帶點苦澀。
「只要夫人遵從的是自己的本心就好。」姚蘇錯開眼，低頭喝那杯早已涼透的茶水，涼茶苦澀，他皺著眉頭咽了下去。
衙門里，縣令張正民坐在書房的上端，蘇師爺，還有新任的主簿柳主簿等等，大大小小的坐滿了整個書房。
每個人臉上神色凝重，茶水早已冰涼。
「不瞞大家，昨夜收到宋知府加急急報，兩季稻樹大招風，對我們極為不滿，喝令我們立即停止。我思來想去了一宿，一大早將大家召來，想听听大家的意見。」正民沉聲說道，聲音凝重，眉頭緊鎖。
這本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也是草根縣令張正民站穩腳跟的一次絕好的機會，大家都投入了十分的熱誠，可是宋知府的一紙斥訴將他心中的熱誠徹底澆滅。
其實，那不僅僅是斥訴，宋知府的原信中叱責張正民為官不正，好大喜功，貪功冒進，他已經上書吏部，要求撤換其縣令一職。
與師爺商議後，他決定先瞞下這部分事情，免得大家自亂了陣腳。
「不能啊，大人。」聞言柳主簿急道︰「這兩季稻利國利民，百姓擁護之及，全縣的土地都已丈量按秦夫人的要求犁耕，明紙也早已定下，不日就能運來，此時我們突然喝止，大人將有失于民信，失了民心，大人日後再難在縣里立足。」
主簿主管糧稅戶籍，推廣兩季稻，衙門里面最忙的就是他了，雖然還是個開始，但是他付出的心血不亞于書敏等人。
正民因為豆腐破例被吏升官，那麼將來他會不會因為兩季稻同樣得到吏升官的機會呢？
雄心壯志，他不想剛開始就結束。
「是啊，大人。這試驗田的成果擺在那兒，兩季稻是堅決可行的，知府大人那里，還望大人能上書說明利害，相信知府大人定能理解的。」
其余的人紛紛應和。
正民與蘇師爺對望了一眼，兩人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無奈和苦笑。
「大人，是否應當請秦夫人來一趟？」蘇師爺說道。
正民聞言擺擺手，她研發兩季稻已經頂了不少的壓力，再說她畢竟是個女人，這些壓力有他頂著便好，無需再給她平添愁緒。
兩季稻是他迫不及待推廣的，她還是受他所累。
「不妨告訴大家，宋知府主意已決，上書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我們若是一意孤行，恐怕上面到時會問責。
當然本官自會扛下，怕是怕連累了在座的大家，畢竟升遷不易。」
正民坦然告之，這時候他已無路可退。
沉默
半響，柳主簿忽而哈哈大笑起來。
「什麼升遷，我過了大半輩子，臨近知命之年才坐上這主簿之位，就算安安穩穩呆在這位置上，也沒幾年可做的，還不如實實在在地為鄉民們做些事情。」
「不錯，上面之所以反對，是因為他們沒看見民眾對糧食的渴求，我們日里來雨里去，待與民眾一起種出這兩季稻，看他們還說什麼！」有人附和。
「沒錯，左右也不過幾個月，只要咱們拖過這幾個月，相信他們也無話可說了。」
幾個月嗎？正民心中苦笑，既然知府大人的彈劾已達吏部，恐怕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既然大家都決意推廣兩季稻，本官甚是欣慰，本官一定會盡量爭取宋知府的信任，為大家爭取更多的時間，下面的事情，還要勞累大家了。」正民說道。
知府大人既然已經彈劾，但朝廷任命不是兒戲，總得給他一個辯駁的機會吧？
「大人英明。」蘇師爺眼中滿是贊賞，衙門上下一心，若是能過了這道坎，相信這個衙門將成為歷來最清明的衙門。
飯後，書敏帶著姚蘇去參觀了正在建設中的機械作坊。
老李頭已經答應過來做「技術總監」，他這幾日往機械作坊跑得很勤快，作坊的規劃也按著他的建議改進著。
作坊建在臨江鎮與百里村之間的一片荒地上，有近百畝的規格，現在已經在靠近村的那邊，起了一排排的屋子。
「這是宿舍，手藝人大都有些傲氣，這些房子都是給他們的福利。」書敏說道。「倉庫將建在靠近鎮子的那邊，方便日後出貨。」
「我還打算將遠處的那片沼澤買下來，建一個污水處理廠。機械作坊的污水排出後必須經過處理才能排入河水中，不然會污染水源的。這個錢咱們不能省。」
現代社會過度開發照成的污染問題是人們心中的痛，書敏可不想她一來就破壞了這里原生態的美麗環境。
「這麼一來，我們的銀子又緊張了」書敏對著姚蘇展齒一笑，前幾日有听里正提過，如今機械作坊的規模比計劃的大了許多，加上書敏又堅持要建污水處理廠，姚蘇留下的一萬兩啟動資金真的不夠。
鐵礦原石等原材料還沒有算在里面呢！
「哈哈你今日帶我來就是這個目的吧。」姚蘇笑道，「當初我是否應該提點股份，總覺得虧大了。」
「姚老爺高瞻遠矚，哪里會做虧本的生意，我的設計保證都是前無古人的，不用幾個訂單，咱們就能全部掙回來。」
書敏自信滿滿，有姚蘇的財力，人力還有漕運的支持，機械作坊的產品，定能譽滿全國！
「我帶在身上的票銀不多，等會兒我讓人去錢莊取給你，日後需要銀子，只需去醉風樓說一聲。」來到作坊以後，書敏的精神立刻飽滿了許多，眉眼間的那抹愁緒，此刻仿佛消散在這春風當中。
這樣的書敏，才是他希望看到的，與這樣的她在一起，姚蘇的心情也跟著激蕩起來。
這樣的女子，應該肆意活著，當初她一無所有的時候，都能在丈夫納妾時毅然離去，如今，她有更多更好的選擇，嫁與趙文杰真的是她的本心嗎？
他見過她眉眼間的愁緒，見過她強裝無事人一樣卻刻意買醉，見過她面對牡丹的挑釁時像刺蝟一樣炸毛的樣子。
她明明是在意的，為何要說那是她的本心？
他好想開口問一問，又怕自己一開口，又害的她好不容易明朗起來的心情又陷入陰霾。
「秦夫人，下午若是沒事，不如去游湖吧。」他忽然建議。「城外有個仙女湖，湖中間有個仙女島，島上有個仙女閣，供奉一座仙女雕像，可求姻緣。」
「哈哈姚老爺想求姻緣嗎？那我陪你去一趟好了。」書敏聞言打趣道。
不過城郊有個仙女湖我怎麼沒听說過呢？
也對，那種地方都是有閑心的人才會去的，她穿越來就是個任勞任怨的農婦，哪里會關心這些游山玩水的事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