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帝說完此話時,西達已躬身進來,他弓著身垂首道,「陛下,玉嬪娘娘在御書房外候見。」
蒂蓮聞言不由側目看了他一眼。
見她眸色流轉,安帝搖搖頭嘆笑道,「你說的沒錯,玉嬪的確溫柔可人是朵解語花,今次可並非朕特地喚她來,而是朕只要夜宿御書房,她都會親自炖些夜宵送來。」,這句話算是解釋過,隨即看向西達,沉緩道,「讓她將宵夜留下,恭請江小姐到她宮中夜宿一晚吧。」
西達輕輕頜首,弓著身側向蒂蓮的方向,恭順道,「江小姐請。」
冬末的夜風依舊凜冽,娜姬一襲煙霞色宮裝佇立在御書房外,她攏了攏裹著的淺紫貂裘,搖曳的宮燈在流轉的美目中泛起清芒。
緊閉的御書房門再次打開,她轉過身去,但見西達弓著身子頗為恭謹敬畏,他的身後不出一淺碧宮裝的如畫美人兒,她本是垂著目,跨出門欄時忽然眼瞼掀起看過來,娜姬便頓覺心下一縮。
本是清淺柔和不過的眸色,可偏偏一眼便讓她心生畏懼。
她轉目看了眼低眉瞼目弓著腰身拘禮非常的西達,心下不由嘆了一聲,這位御前總管,這宮中除卻太皇太後和皇上,便是蘇皇後在他面前亦要禮待三分,她們這些後宮妃嬪更是客氣有佳,只因著他是皇上身邊得力的近侍,可正是這樣一個在宮中頗有分位的人,在江蒂蓮面前,居然也會這樣滿含敬畏。
想到此處,她再轉目看向蒂蓮,夜風不知是不是也被她震懾,居然不在作怪,明目的宮燈下她靜默而立,淺碧的宮裙在身後鋪就出數層漣漪,素手交疊置于月復前,黛眉月眸清麗絕俗,她就那樣隨意站在那處,便通身流露著清雍優雅,這份清韻若華的氣質並非刻意雕琢,偏偏使人一望便移不開眼,更要命的是,還會不自覺心生敬意與拘束,不敢褻瀆,不敢招惹。
娜姬正自出神間,西達清聲開口,「玉嬪娘娘安,陛下已龍體倦乏,吩咐娘娘今日便先回吧。如今宮門落鑰,江小姐,便托勞娘娘帶回宮中照拂一夜,陛下說了,娘娘定要對江小姐禮待有佳,切不可怠慢。」
怠慢?娜姬心下苦笑,便是安帝不交代這一聲,她又豈敢怠慢了江蒂蓮呢。心下雖苦笑無奈,面上卻柔順溫和。
「陛下的吩咐本宮自然謹記,只是這宵夜,還勞煩公公帶進去。」,言罷回身示意身後的宮婢。
那宮婢垂首上前將托盤奉上,西達拂塵一甩置于臂彎,接過托盤,隨即輕輕頜首,「奴才恭送江小姐,玉嬪娘娘。」
後宮九嬪之一,卻要排在這聲‘江小姐’之後。
娜姬卻不能不悅,輕輕點頭,看向蒂蓮,柔聲道,「江小姐請吧。」
蒂蓮淺笑垂目,屈膝禮了禮,「有勞玉嬪娘娘。」
西達站在原地目送一行人走遠,不由自主嘆了口氣,看了看手里的托盤,搖搖頭轉身進了御書房。
御書房的位置在前朝與後宮的中間兒,此時已是深夜,娜姬趕過來時乘了鑾轎,然而回宮的路雖不近,她卻不能再乘鑾轎,只能陪著蒂蓮步行。
身後的宮婢見狀很是疑惑蹙眉,「娘娘,夜風寒涼,娘娘還是乘鑾轎,咱們早些回宮才是。」
娜姬聞言垂目涼漠凌厲看了那開口的宮婢一眼,那宮婢見狀連忙含螓垂首白了臉,這宮中哪有真正的溫婉柔水之人,不過是在帝王面前做的樣子罷了。
那些小宮婢雖是不解困惑娜姬何以要自降尊卑陪著蒂蓮步行,不過她的近侍鵑葉鵑羽最是清楚不過,她們可是謝家安排在娜姬身邊陪她入宮之人,自然知道自家表小姐對這位所謂的玉嬪來說,地位何其貴重。
收到娜姬的眼神示意,鵑葉鵑羽紛紛垂首,步下緩慢,帶著身後一眾宮人落後幾步。
娜姬收回視線,這才看向落後她半步的蒂蓮,壓低聲柔婉道,「本是听說你這樣晚入宮,還心存猶疑,不想你真是在宮里。」,而且還是帝王面見朝臣商議國事的御書房,自蒂蓮入宮至今已是一個多時辰,安帝居然留她在御書房呆了這樣久。
盈唇淺勾,蒂蓮目視前方清淡道,「成婚前,我總是要見安帝一面的。」,否則他在喜日里出來搗亂,可要糟心了。
听她提起‘成婚’,娜姬不由側目看了她一眼,隨即道,「我以為只是傳言,原來你真的要嫁給謝珩煦了。說句違心話,他如今這副模樣,你真的要嫁給他?」
蒂蓮淡淡一笑,這世上,所有人都覺得謝珩煦若是廢了殘了傻了瘋了,她江蒂蓮便會移情別人,月眸一動,蒂蓮搖搖頭,不對,還是有些人相信她絕不會遺棄他的,例如世禮,例如駱伽。
只有他們二人,才真正算得上是知己吧。
不屑于回答她的疑問,蒂蓮輕輕眨眼轉了話題,「讓你打探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見她如此,娜姬心下莫名一暗,說到底,自己在江蒂蓮眼中,也不過是個棋子吧,所以她素來只是下令,從不與她像個朋友一樣傾談。不過,娜姬勾了勾唇,自己心里,又何嘗不是對她有著戒備的。
「不過兩日,李琦雖時常在宮中走動,可多去的都是皇上的宮殿和御書房,你知道,宮中耳目眾多,他也不會輕易便與我見面的。」
淡淡睨了她一眼,蒂蓮垂目看著腳下,「南苗人為何要幫著安帝控制子煦,這件事情我一定要知道。另外,李琦今日找上我,輕易便將他自你口中知道你入宮的緣由坦白與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娜姬臉色蒼白,腳下頓住,猛的轉身看向她,「他居然坦言我入宮後曾與他有交際!」
是啊,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在李琦眼中自己也不過是個棋子,能夠助他更清楚的明白謝家和相府的心思,什麼攜手合作,果然都是騙人的,這樣輕易便將她出賣了,是料定江蒂蓮一早便知道自己和李琦有了接觸,這樣坦言給江蒂蓮,不過是為著什麼目的想用開誠布公的計謀來接近江蒂蓮吧。
櫻唇緊抿泛起青白,娜姬冷笑一聲。可惜,李琦或許自以為江蒂蓮不會費力將這事說給她听,偏偏江蒂蓮正是說了,也表明了,她絲毫不屑于與李琦同流。
見她神情間變幻不定,蒂蓮淡漠勾唇,「這世上沒有絕對的敵人,亦沒有絕對的盟友。娜姬,凡事有個先來後到,你是想要繼續你的榮華之路,听我的話。還是要再動心思,介時,怕是會沒命享受。」
貂裘本是最御寒,可娜姬此時只覺寒意徹骨。
「我,我自然,是謹遵我們的盟約。」
蒂蓮輕輕搖頭,一臉惋惜道,「可惜了,你做了蠢事,今日起不再是我的盟友了。」
娜姬面色慘白,用力搖頭道,「你不想跟李琦合作,定然是厭惡他,我幫你扳倒他!」,但凡可以讓江蒂蓮再肯相助她,她真是什麼事都可以為她做。
蒂蓮淺笑,「別緊張,扳倒李家,我有的是法子,不過若是能夠看到你的誠意,我還是樂見的。」,上前半步,蒂蓮俯首在她耳邊道,「但從今日起,你只會是顆真正的棋子,懂麼?」
娜姬面如死灰,美目大睜怔怔看著她。
蒂蓮笑語嫣然,「所謂盟友,可互惠互利;所謂棋子,可輕易替換。你若是不想被我所用,我可以給你條出路,只要你肯被蘇家和蘇皇後所用,便可擺月兌我的桎梏。」
蘇皇後,蘇家。
娜姬眸色暗沉,輕輕搖頭,垂下首低喃道,「若是投靠蘇皇後,我此生都沒有出頭之日;可若是听從你,或許還能替代蘇皇後的位置。皆是被人所用,利益輕重,我還是分得清的。」
月眸清潤,蒂蓮柔語安撫,像是獎勵听話的孩子,「你放心,你在宮里混的越好,對我的益處越大。」,至少蒂蓮現在肯定,安帝看在她的面子上,會對娜姬百般維護,即使他知道娜姬是蒂蓮的人。
娜姬苦笑,低輕道,「可上次你交代的事,我的膳食被人做了手腳,事關子嗣一事,怕是。」
蒂蓮神色平靜,這做手腳的若是她沒猜錯,應當便是夏侯安的吩咐了。他究竟還是個帝王,即便是在她身上動了情思,到底不會因著一時糊涂便做斷送江山的事,知道娜姬是她派去的人,知道她對他曾懷著恨重的殺心,當然不會讓娜姬生下皇嗣。
事關皇族與江山,睿智如夏侯安,果然還是能掂量的清的。
娜姬誕下皇嗣怕是行不通了。
宮中至今生有皇子的有三位,蘇皇後的嫡長子夏侯霖雲是皇位的正統繼承人,除此外,還有方賢妃所出的二皇子夏侯霖起,葛淑妃所出的三皇子夏侯霖樓。
「既然如此,你先將心思都動用在安帝身上吧,皇嗣的事情,即便他不讓你生,旁的妃子還是會生的。」
娜姬驚愕的看著蒂蓮,她說這話時雲清風淡好似是隨口一言,但其中暗藏的鋒機卻讓人不寒而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