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臨時起意要回京城,可是該有的規矩還是不能少,又因為要帶著宋琳瑯的靈位,宋三老爺特意提前去了寺里求大師看了日子,決定了十二月日出發。
啟程的這一日青州又是放晴,一輪太陽遠遠的掛在樹梢上,伴著涼風將光芒傾瀉在地上,給冰涼的冬日增添了幾分暖意。
宋老太太握住向明姿的手,順勢將她攬在懷里︰「阿姿,你母親臨死之前最大的願望就是盼望你能回宋家,現在外祖母要帶你回家了。」
她下巴蹭著向明姿光滑香軟的頭發,手輕輕的拍她的背︰「從今以後,你跟向家再也沒關系了,你別怕。」
向明姿就知道紫薇跟紫蘭定然是把她近來常坐噩夢的事情告訴了宋老太太,心里又是酸又是澀,遲疑了許久才在宋老太太懷里揚起了頭︰「可是外祖母,我畢竟姓向」
她也不是沒見過在外祖家寄人籬下的姑娘們,把情分磨光了之後,就在舅母手底下小心翼翼的討生活
宋琳瑯也就是怕這一點,才苦心孤詣的撐了這麼十幾年,就是為了能親自教養她,能叫她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直到她終于再也撐不下去,不得不重新求娘家幫忙。
宋老太太並不惱,摟著她笑了一聲︰「你舅母她們不是那等刻薄的人,你盡管放寬心。何況有你外祖父和我在的一日,總不會叫你受一點委屈。」
不管怎麼樣,宋家的日子也不可能比向家更糟,向明姿想起母親的叮囑和期望,也把宋老太太這段日子以來對自己的關心和疼愛都看在眼里,強忍著眼淚點了點頭。
車隊經過正陽大街的時候就走不動了,宋老太太看著懷里已經半眯半睡的向明姿,隔著簾子問跟車的秦嬤嬤︰「外頭是怎麼了?」
不年不節的,怎麼好端端的堵起了路來?
秦嬤嬤帶著些幸災樂禍的說話聲穿過簾子透進馬車,引得向明姿也抬起了頭︰「回老太太,外頭向知府也是今日被押往京城受審,街上不少人圍著看熱鬧呢,所以路給堵上了。」
宋老太太略顯嫌惡的皺了皺眉,礙于向明姿在,到底沒說什麼難听的話,只是心里仍舊有些不舒服,就吩咐秦嬤嬤︰「讓三老爺看看能不能即刻走,要是實在太堵,就換條路走。」
沒料到換了日子,竟換成了跟向雲章同一天上路,宋老太太覺得像是吃了只蒼蠅一般惡心。
向雲章卻看著帶著長寧伯府徽記的馬車激動得熱淚盈眶,瞪大了眼楮死命的朝在馬上的宋三老爺揮手。
宋三老爺目不斜視的越過他,從頭到尾連余光也沒往他那里掃一眼,調轉馬頭到後頭去跟宋老太太說話了。
押送向雲章的官差嗤笑了一聲,看著向雲章的目光既嘲諷又帶著不屑,說出來的話更是叫他有些無地自容︰「向大人這是怎麼著,還想跟前岳母打個招呼怎麼地?」
另一個瞧著嚴肅些的打頭的捕頭瞪了那官差一眼,又看看長寧伯府龐大的車隊,倒是並沒有出言譏諷,瞧著人群疏通的差不多了,就吩咐人繼續走。
見向雲章尤不死心的大聲呼喊,他往後看了一眼全當沒听見的宋家人,就好心的勸告向雲章︰「向大人還是死心吧,人家家里死了個女兒,現如今恨不得你死呢,不會幫你的。」
可是當年不是這樣的!
當年的宋家,所有人都對他禮遇有加。宋老太爺和宋老太太都把他當作半子,噓寒問暖關心周到,宋家幾位舅兄也都和他稱兄道弟
可是現在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都怪自己的母親向老太太!從宋琳瑯嫁進向家的第一日起,她就拈酸吃醋,在自己耳邊說些不好听的話,時日一長,他也不免受了些影響。
也都怪白姨娘,表面上文文弱弱是個貼心的小棉襖,背地里卻原來藏著那麼惡毒的心思,居然還妄想著自己和宋琳瑯和離之後能扶正,真是痴心妄想!
更可恨的就是那個巫醫,說什麼向明姿是災星轉世,其實卻是跟白姨娘串通好了的
這些人,通通都是逼著他從朝廷命官淪落成了囚犯的罪魁禍首啊!
不不不,還有宋琳瑯。
向雲章怔怔的落下淚來,不明白為什麼宋琳瑯能狠心成這樣——向老太太探監的時候跟自己提過,宋琳瑯所有的嫁妝和經營的鋪子田地全部都被宋家收了回去,連遠在蜀中的那份,都已經聯系了向家的族長要求收回。
夫妻一場,她到最後關頭卻毫不猶豫的用她龐大的娘家來壓自己
可是現在怨恨抱怨都已經起不了作用了,這些日子的牢獄之災總算是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君子能屈能伸,他在心里這樣安慰自己,然後模遍了全身上下搜出了一塊當年宋琳瑯給他腰帶上瓖的寶石,趁著捕頭進酒樓去打酒了,悄悄的遞給剛才那個官差,帶著些讀書人的靦腆和羞恥,結結巴巴的情他去宋家車隊那里傳個話︰「小哥,勞煩了。就請您給傳個話,求他們讓咱們能跟著他們一同上路」
算盤倒是打的 啪的響。
那個官差訝異的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前面已經走遠了的宋家車隊,不由覺得好笑,可是眼前的寶石閃閃發光瞧著就知道不是凡品
他一把將那寶石扣在自己手心,順著手就放進了袖袋里,臉上表情也就不那麼譏諷了︰「既然如此,我就盡管厚著臉皮給向大人您試一試。可是丑話我可說在前頭,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伯府貴人如今的意思成不成我可就不保證了。」
向雲章松了一口氣,兩只手在囚籠里勉強做了個道謝的手勢︰「應該的,應該的。小哥請放寬心,我岳母再恨我,我畢竟也是她外孫女兒的親生父親,請小哥盡管去試一試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