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本來就杳無人煙的江面上此刻只余崔宋兩家加起來五艘船,甲板上的血腥氣被江風一吹,再加上余氏命人撒上的香粉,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就跟前半夜里那場廝殺一樣,消散的干干淨淨,好似從來沒有發生過。
可是此刻林勝卻不能當作沒發生過,他吐了一口嘴巴里濃重的帶著血腥氣的唾沫,直覺的想抬手擦一擦嘴巴上的血沫子,可是卻無能為力——他此刻正雙手被綁的死死的吊在船上,身體懸空的擦著水面被船帶著走,風一刮就忍不住打個寒顫,身上又濕又冷凍得他忍不住連連打了好幾個哈欠,可是直到他意識快模糊了,也沒一個人前來理他。
太陽出來了,他的衣裳總算是被這樣大的江風吹著,被太陽烤著半濕半干的黏在身上,胳膊上那些不小心被倒刺勾出來的傷口紅腫發癢,他卻連蹭一蹭也做不到,整個人難受得恨不得直接就這麼死去,他听見了上頭甲板上有人來回走動,頭使勁兒的揚起來,勉強能看見肅然而立的鏢師們聚精會神的站崗。
這艘船上的主人根本不是貴人所說的那般手無縛雞之力好對付,簡直是個惡魔!他所有的兄弟都被綁走了,唯有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被吊在這船上,半死不活的,比死還難受。
天漸漸的又黑下來,甲板上的鏢師們總算有了松散的時候,捧著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飯菜的香味順著風飄到他的鼻尖,引得他的肚子咕咕咕的叫的厲害。
他死死地咬著牙,可是肚里的饑餓感卻更甚,幾乎好像腸子都空了,那種空落落無著無落的感覺逼的人要發瘋,冷風一過他又打了個冷顫,模模糊糊的只覺得自己臉都被這風刮的紅了,頭也悶悶的痛起來。
他再也受不住,他原本還等著他們來拷問自己,可是看這樣的情況,等他們來,他早就已經餓死凍死了他張了張嘴,努力的喊了一聲,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喊不出聲音來了,一開口嗓子就跟刀割一樣的痛——是吹了一天一夜的冷風吹的,他腳蹬在船舷上,死命的往外頭一蕩,整個身子又隨著慣性撞在船板上發出砰砰砰的聲響。
可是仍舊沒人理他,日頭漸漸西沉,江面上的風越發的大,他心里也越加的慌,這一帶是他們的地盤,客船貨船到了這里都要改道,周圍根本不會再有別的船只,要是再由他們這麼吊著自己幾天,恐怕真的就連命也沒了,他發了狠,一次又一次的朝上頭大喊大叫,用自己的身體去撞船板鬧出動靜來。
天徹底黑了,上頭終于有了動靜,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只覺得人猛地被網上提了提,早已經沒有只覺的身子 啷一聲重重的被扔在了船板上,就跟他那時候挑起人的頭顱隨意扔進水里一樣沒什麼分別。
他總算是睜開了眼楮恢復了清明——他不能這麼迷迷瞪瞪的等死,一定還有機會,只要還有一線生機,他就得活著,就得爭取。
他的胳膊已經像是廢了,他自己甚至連抬都抬不起來,動了半天還在原地打轉,連站起來都顯得艱難萬分。
幸好他也沒有折騰太久,很快他就被那個抓他來的凶神惡煞的人一只手拎了起來扔在了點了好幾盞燈籠的船頭。
吹了這麼久的風又餓了這麼久的肚子,他的額頭已經滾燙的厲害,可是此時此刻他全部顧不上,聚精會神的盯著從過道里出來的人——這些人才是真的決定他生死的關鍵。
他知道貴人讓他對付的是個小姑娘,可是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就是決定他生死的人,他還以為怎麼也該是帶著官兵的那個黃一平,再不濟也該是周守備,可是他面前出現的,卻真的是一個瞧著才豆蔻的少女。
他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就看見那少女張了口問他︰「是誰指使你來的?」
林勝還想談談條件的,不管怎麼說,他也該談談條件。
可是他只是遲疑了一會兒,麻子臉就上來狠狠地踹了他一腳,他雖然已經沒甚只覺,可是卻清晰的听見腿骨彎折的 嚓一聲碎響。
這個小姑娘林勝的腦子有些遲鈍,掙扎著往前挪了挪︰「放過,放過我」他的聲音已經沙啞得不成樣子,一說話就好像要命一樣干疼的厲害。
宋楚宜展顏笑了笑,好整以暇的在下人搬過來的圓凳上坐了︰「你先告訴我,你是受了誰的指使來殺我,我可以考慮考慮。」
林勝趴在船板上有些艱難的仰起頭看著她,半天眼楮才轉了轉,他現在沒跟人談條件的資本了,這個小姑娘看上去笑意盈盈的,可那笑意卻半點沒到眼楮里——這不是個願意跟人講價還價的人。
他嘴唇動了動,抱著一絲希望沙啞著聲音告訴她︰「是是陳斌陳大人」
陳斌,陳家族人,現任錦州都護。
果然跟陳家月兌不了干系,陳家就這麼想她死,宋楚宜嘴邊的笑意越發的深,輕輕的沖著馬三點了點頭,馬三就又扛麻袋一樣扛著林勝走了。
林勝連再多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眼睜睜的看著宋楚宜成了個小點兒消失在視線里,後知後覺的發起慌來。
青桃上來扶她,咬著唇很是有些憤憤不平︰「陳家這一家子到底是想做些什麼?!連水匪他們都敢勾結」
敢幫著周唯琪動揚州端王恭王的人的陳家,膽子當然不會小。
可是這次的事情大概跟陳老太爺是無關的,陳老太爺要是出手,絕不是這麼小打小鬧。這更像是後宅婦人的手筆,宋楚宜想到眉間一點胭脂痣,天然帶著楚楚可憐的陳明玉,還有為了陳明玉拋出唐明釗跟沈家二少爺婚事的陳老太太,諷刺的笑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