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是很不合規矩的,宋楚宜之前就算跟太孫的情分再深,交情再非比尋常,也沒有必要親自從晉中趕赴這里來,還照顧了太孫這麼久。這幸虧是在晉地,民風開放淳樸,並沒有人會往深處去想,要是換做在京城,早就已經鬧的沸沸揚揚了,崔華鸞咬唇看著宋楚宜,抓著她的手急急的補充︰「我沒有旁的意思就是好奇」
她嘆了一口氣,見宋楚宜偏著頭看自己,不由垂下了頭,過了半響才重新抬起頭看著宋楚宜,咬了咬牙接著之前的話說了下去︰「就是好奇,妹妹知不知道家中長輩的意思?」
徐媽媽沒想到崔華鸞居然問的是這事兒,面色頓時就有些難看——這話實在不是一個知書達理的女孩子該問的,何況她跟宋楚宜雖說是表姐妹,可情分如今卻並沒多深
宋楚宜挑了挑眉也有些詫異,沒料到崔華鸞竟問這樣的話,她沉默了——一會兒,抬手給崔華鸞添了杯茶,垂著眼楮輕聲道︰「表姐想問什麼,不如直說。」
宋楚宜自幼就跟端慧郡主親近,絕不願意與她的女兒生了嫌隙,因此哪怕這個表姐從她來晉中開始就刻意表現出疏遠,也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她如今年歲漸長,前世今生的經歷加起來,深知很多誤會都是出于遮遮掩掩,燈不點不亮,話不說不明,她並不想跟崔華鸞成為敵人。
「妹妹從京城來,不知道有沒有听我母親提起過,她是有意讓我這趟跟著妹妹你一同上京的?」崔華鸞也並不是想不通的人,既然宋楚宜這樣說,她也就干脆許多,盯著宋楚宜的眼楮告訴她︰「母親會有這個心思,是因為覺得我能成為殿下的良配。」
她嘴里的殿下,自然指的就是周唯昭。宋楚宜緩緩的點了點頭,這一點她來崔家之前,端慧郡主還有宋老太太都曾在她耳邊提過。
「我以前也這樣以為」崔華鸞額間的花佃微微搖曳,晃得人有些頭暈眼花,她苦笑了一聲︰「可是表妹你實在是叫我有些心慌。」
就跟宋楚宜在京城也時不時的能听說崔華鸞的名聲一樣,崔華鸞在晉中也沒少听宋楚宜的事跡,崔夫人可能自己都未曾發現,她每每寫信回來說宋楚宜的事,最後總要帶上太孫殿下四個字,到後來,崔華鸞看見這兩個名字並排列在一起都覺得稀松平常了。女孩子的心思總是細膩又敏銳,崔夫人只說宋楚宜聰明,她卻敏感的察覺到了宋楚宜給自己帶來的威脅——她似乎跟太孫殿下實在太要好,太默契了一些。
這回太孫在陽泉受傷的事尤其給她這樣的感覺,她有些坐不住,更多的是懷疑跟苦惱,她盯著宋楚宜︰「我以為表妹你跟親家老太太和祖母想的一樣,是不願意趟進皇家這趟渾水的。」
這是打著試探的主意來的,宋楚宜腦海里才掠過這個想法,手就又被崔華鸞攥緊了,她听見崔華鸞語氣清晰的問自己︰「表妹能不能實話同我說,是不是心儀太孫殿下?或者想做太孫妃?這只是我們表姐妹之間的私房話,我絕不外傳。」
徐媽媽驚得手腳都冰涼了,看了同樣面色慘白的小徐媽媽一眼,彎了腰委婉的提醒︰「姑娘,天色這樣晚了,有什麼事不如明天再說」
這件事還是得回去告訴告訴崔老夫人,跑來問自己表妹是不是心儀什麼人,這事兒鬧的
這樣的問題叫人怎麼好回答?徐媽媽抿著唇為難的看著宋楚宜,生怕她著了人家的道。
宋楚宜沒說話,手扶上猶自冒著熱氣的杯子,被水汽燻得越發籠了一層霧一樣的眼楮半響後才抬起來看崔華鸞,她低低的嘆了一聲,老老實實的告訴崔華鸞︰「表姐,實話同你說,我也不知道。」
她自問重活一世也算是活的明白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當初在崔氏靈前許下的,一定會替她把想要的都拿到,會護住崔家她也做到了。可在感情一道上,她只覺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她上一世就並沒學會怎麼去愛一個人,以為愛就是捧上自己所有的東西,以為愛就是死纏爛打,是見不到人就會心生失落,是時時刻刻都要黏在一起。
她把自己的姿態放的越來越低,後來沈清讓就越來越不在意她她真是被嚇怕了。
宋老太太跟宋貴妃甚至尹雲端都告訴她鎮南王府是個好去處,葉景川也是個好人,至少是個極好的夫婿人選,他溫柔體貼又上進,難得的是還對她一腔真心她知道,可是每每想到葉景川的殷勤就更加害怕,指望男人長情,那是不可能的。她怕葉景川長久的付出跟回報不能成正比之後開始失望,更怕日復一日的生活消磨掉葉景川的那顆真心,最後磨成相看兩厭的死魚眼珠——人這一生永遠都在失去,不求,才不會失去。
上一世的慘痛教訓已經叫她刻骨銘心,她實在是沒有再伸手去拿東西的勇氣,葉景川這樣含著一顆真心,沒有任何算計一心一意的愛慕,對于她反而是沉重不可背負的負擔,她寧願遠遠的看著不去伸手觸踫,這樣那個曾經對她一心一意的少年就永遠留在心里,不會變心,不會離開,不必消失。
反而是叫宋老太太跟崔老夫人都覺得談虎色變麻煩不斷的周唯昭,在她心里遠遠沒有這樣沉重的負擔感,她在他跟前總覺得輕松,兩個人並肩站在一起,就能知道對方想要做什麼,並且為之努力爭取,沒有太多的情緒外露,不用被炙熱的感情燙傷手
她覺得自己難得的心亂如麻,低頭看著杯子里倒映出來的自己的眼楮,低聲的再跟崔華鸞重復了一遍︰「這些事並非是我能決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