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進屋的時候就看到謝意映這麼一副愁眉苦臉的神色,頗覺難能可貴。
「怎麼回事?」
謝意映懶洋洋瞥了他一眼︰「錢不夠使。」
「嗯?」說到錢的事情,周瑾腳步滯了一下,他想起了之前就應該告訴謝意映的一件事。
「你跟我來趟書房。」
「誒?」平白無故去書房干嗎。書房里難道還有個密室藏著金子?謝意映想象了一下驚天魔盜團里銀行金庫的樣子,三兩下吃掉了手里的糕點,精神振奮地穿好鞋子跟在他身後。
進了書房周瑾叮囑她關好門,然後模了椅子上的什麼地方,就見書架無聲翻轉過來,謝意映瞪大眼楮。怎麼,還真的有個密室啊?
現實沒滿足她豐富的想象力。
書架翻轉過後展露出來的還是一個書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擺了+.++各種書籍卷軸賬本紙張。
周瑾從上面某兩個格子里抱下來一堆東西,放到了桌上,跟謝意映指了指︰「你看一下。」
喵?看著蠻機密的樣子。
謝意映舌忝了一下嘴唇,懷疑自己難道自此就參與進了某項重大改革進程了嗎。
紙張因年份不同而顯得顏色不一,她抱起來最上面那一本懷著敬畏緊張的心情仔細翻看,而後似乎是愣了一下,快速地把剩下的大略翻了一遍,沉靜片刻後咆哮出聲︰
「周瑾你知道你這是什麼行為嗎?!你這是藏私房錢!」
那一本本的,全都是賬簿。
生意從酒樓到布匹,幾乎遍布各個行業。
而且經營的甚是風生水起,與之相比,自己之前接手的那些東西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怪不得周瑾之前被那麼糊弄都沒什麼表現,因為他根本就不缺錢啊!
周瑾知道那些賬本上的金額讓自己的小妻子震驚了,也很能接受她震驚的表達方式。
「以後都交給你了。」
「你樂意交給我我還不樂意管呢。」傲嬌屬性爆發,自然而然地回嘴。然而口中雖然這麼說,還是繞到桌子後面坐下,認真地翻看起賬簿來。
周瑾在旁邊給她介紹了大概,最後說︰「這些都是私下的產業,即便你也不能在明面上管理,舊的賬簿還是放在我這里,你要查看的時候來我書房,我知道你有自己記錄的方法,別人看不懂的那些,你可以保管在你那里。我會陸續安排,讓你認識管事的人。」
「嗯。」謝意映思考事情時咬著拇指,「我下去想把在帝都的幾家店鋪看一下,不進,只是認一下路,方便嗎?」。
「別忘了找好事由。」
「我知道,」謝意映抽出紙筆記下來要去的地點,對他狡黠笑笑,「最後我會去趟啟明居,听說剛進了上好胭脂水粉。」
這回出門謝意映長了記性,知道要備好充足人馬撐好氣場,轎子也用了規格足夠的,給大理寺了一個不要堵在我的隊伍前砸場子鬧事的信號。
結果信號是給出去了,接收方並沒有理會。
謝意映順著五條主干道走了一遍,結果卡在了集賢殿書院門口。
不至于吧……抓人抓到書院了?
謝意映嘆口氣,覺得自己這種出門兒就遇到事兒的體質也是蠻熱鬧的。外面吵吵嚷嚷,綠蘿出去打听消息。
車不能動,青梅給她沏了杯白牡丹,茶盞中綠葉夾銀白色毫心,沖泡後宛如蓓蕾初放,謝意映食指模著杯壁,歪著腦袋听外面的動靜。
人聲很雜,人數……還挺多。
一會兒綠蘿顛顛的跑了回來︰「好像是有傳言說,前幾日的科舉考試題目泄露了,有人提前買到了考題,現下那些學子都知道了這件事,便鬧到了集賢殿書院來,說要討個說法。」
謝意映听了點了點頭,心想這事兒跟自己也沒什麼關系。
綠蘿倒是覺得這事兒新奇,又問謝意映︰「夫人,您說考題真的會泄露嗎?要是那些有錢的人都能買到考題的話,對其他的人來說就太不公平了呀。」
謝意映瞧她一雙大眼楮覺得可愛,放下杯子捏了捏她肉鼓鼓的兩頰︰「只能說這事兒有可能,具體會不會發生我也不知道。而且即便發生了,事情也不可能輕易泄露出來,甚至到了大家都知道的地步,因為這麼大事情,相關的官員是要擔很大的責任的。而且對于他們來說這件事毫無益處啊,被這麼一鬧,如果確有其事,不免要重新進行考試,那之前所做的功夫可就白費了,何況再來一次定會安排的更加嚴密,許多可做的手腳可就……不能做了。」
「手腳?」
謝意映笑起來,然後將簾子略微撩開了一腳,看著前面不遠處堵在學院門口的莘莘學子們︰「你不要以為這真的是一場公平的考試啊,所有的規則都會對那些權位足夠高的人開一盞後門,有些人出生時候面前就已經有一條被鋪平了的康莊大道,普通人想要趕上他們一定要花千百倍的功夫才可以。」
綠蘿想了想謝意映的話,然後氣餒的一撅嘴︰「這麼說,科舉考試本來就有人作弊啊,那對那些老百姓多不公平呀。」
「笨蛋,如果沒有科舉,他們就連競爭的機會都沒有了。到時就看著所有的官職家族世襲,布衣就一輩子做布衣好了。」謝意映說著皺了一下眉頭,「可是這事兒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漏出來的,又是為了什麼呢。」
有侍衛來問是否驅趕走那些書生,謝意映預估了一下人數和憤怒值,知道這樣的沖突絕不理智,因為自己的身份現在可是站在他們的對立面上。
書生的憤怒,可是能起到的很大的作用,從古至今皆是如此。好好利用書生的輿論,它就能成為很厲害的一個武器。
而她對這種一被人激將就毫無理智,不去探尋事實真相,只是憑著自以為的公平正義觀莽撞行事的行為,十分看不上。他們被利用而毫不自知,很有可能到最後造成了無可挽回的傷害時才知道後悔。
憑什麼,你們的後悔一錢不值。
她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氣壓變得很低,想吩咐人繞路避開他們。
這時車外忽然響起了一道女聲。語速不急不緩,語氣平和,將這事情的前後過程娓娓道來,嘈雜聲漸漸消了下去,原本吵鬧不休的人不由沉心靜氣去听她講話,越听越覺得她講的有道理因而心生信服。
「你們都是飽讀詩書的人,立志將書中所學的學問用在朝廷社稷上,若是因眼前的這一點事情就會氣惱憤怒而不去分辨真偽,以後遇到疫病、洪水甚至戰亂那樣危及上千人、上萬人的事情,你們怎麼敢說自己能臨危不亂,冷靜解決?」
「這件事國子監一定會認真查證,並將所有的結果公之于眾,你們都是為百姓立命,為天下讀書的人,朝廷也絕不會寒了你們的心。」
「都說官官相護,你們真能查出什麼事情來!現在說的這麼好听,大概只是為了堵住我們的嘴吧!」
「我便是能堵住你們的嘴,堵得住天下悠悠眾生的嘴嗎?」。
這話一說,也不再有人反駁,只是幾個領頭的人聚在了一起,低聲商量起來。
謝意映坐在車里听著,覺得那一串話真是……邏輯不重要,掌控心理的能力卻很重要。有夸有貶、有頌有激,再怎麼心如鋼鐵也成繞指柔啊。這本事放在上訪的地方能維穩,遇到跳樓的就能充當談判專家。
忍不住從窗口去看看到底是何人。
只見是旁邊一輛馬車前站了一個女子,盈盈一身紫衣,罩了帷帽,薄而透的面紗遮住了臉。
雖然看不清面容,然而只看舉止言辭,已經是自然流露的雍容貴氣。
與之相比,自己就好像是粗制濫造的仿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