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意映睡的迷迷糊糊,隱約覺得今天好像格外冷的厲害,也沒睜開眼,往旁邊的熱源處滾了一滾,雙手雙腳扒好,和抱大熊似的,又眯了一會兒。
半晌那熱源動了一下,謝意映被擾醒,從被窩伸出胳膊來揉了揉眼楮,听到腦袋上方飄過聲音︰「醒了?」
「嗯。」謝意映睡意惺忪,覺得外面怪涼,又把胳膊收回暖騰騰的被窩里,然後一下子反應過來。
腳踩在人大腿上身子往後一蹭,吃驚地瞪著周瑾︰「你怎麼還沒走!」
周瑾也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窩里,身上只穿了白色的單衣,正是謝意映給他特別縫制的那件,領口那里有條銀色的小蛇,外圍是墨綠色的花紋,他正倚著床框看書,十指修長,筋骨漂亮,動作優雅閑適。
此時謝意映醒來,他垂下頭看著她,謝意映很少離那雙漂亮的眼楮這麼近,何況又是在這麼個情景下,縱然那眼神沉靜如水,也不由臉色一紅。
周瑾不覺此時自己在床上有什麼問題,挑了挑眉梢沒回答她,只說︰「外面下雪了。」
「誒?」謝意映陡然興奮起來,昨晚她和魏梧醉成一團,最後自己是怎麼回到床上的她都不記得,更別說知曉屋外下雪這種事情。
現在听到周瑾說了,一下子意識到屋外今日格外寂靜,隔著窗戶也能看到外面因雪面而反映出的淡淡的光色。
當即掀開被子就想出去,結果腿還沒來得及跨出被子,就被周瑾一把握住了胳膊。
「你干嘛!」
「穿好衣服。」
一整個上午,青梅都一直著急地在屋外面走來走去,此刻听到周瑾的召喚,連忙吩咐一旁的人跟上一同進去。
早晨郡王府遞來了給夫人的帖子,邀她今日一同去郡王府在小南山的別院小住幾天。
謝意映向來早上起得遲,這一點她是知道的,何況今日大雪初霽,院中寂寂無聲,更宜睡眠,不叫她她大概能睡到地老天荒。要是擱在平常,自己也就進去叫醒她了,結果今天正巧趕上殿下休沐,以往他都會去當值的地方看看,然而今天不知怎麼回事,殿下也開始賴床,這個點兒了都沒有要走的意思。
周瑾在屋里,青梅她們不敢隨意進去,只在外面候著,雖然急得不行,但一想到殿下那張冷若冰山的臉,就一下子喪失了進屋的勇氣。青梅也覺得好奇怪,怎麼夫人面對那麼嚇人的殿下,還能天天樂呵呵的呢?
洗漱、穿戴完畢,謝意映拿過青梅碧絲手里捧著的大氂,就想跑出去,和終于擺月兌了韁繩撒歡的小馬駒似的,青梅正在桌邊給他們二人倒茶,瞥見她那躍躍欲試的樣子,動作敏捷地放下茶盅一把抓過她。
好險,差點一個沒注意就讓人跑了,怎麼人家家的夫人都端莊有禮,偏自己家的這個和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啊?
青梅從袖中拿出小郡王妃的名帖給她,低聲交代了事由。謝意映歪著腦袋看名帖,听青梅講完了哦了一聲,「這麼大冷天的,去干嘛呀?」
周瑾微抬著下巴由人系了領口的扣子,揮手讓人退下,低頭自己將袖口挽了兩道︰「賞雪。郡王府在小南山的別院很適宜看雪景,院中種植了各類梅花,且後院又有幾處溫泉,很適合這個時節去。郡王府以郡王妃和小郡王妃的名義邀請各個有品級的女眷去南山別院,已經是個慣例。」
「成吧,」謝意映頓時有些蔫蔫的,這麼好的天氣,她不是太喜歡和不相熟的人一起度過。
嗯……應該和……
一邊想著,一邊把目光挪到了旁邊的周瑾身上,周瑾恰好也正在看她,兩人對了一眼,謝意映裝作若無其事地回過頭。
應該和自家人一起過才對。
張大龍現在也很蔫兒,他坐在滄縣一小茶館的二樓,裹著件破袍子一臉愁苦。
大冷天兒的,不在家抱著漂亮媳婦兒親熱,被上司趕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查沒人樂意踫的無頭尸案。
大爺,你要犯案你能選個好點兒的天氣嗎?大雪天的讓人跋山涉水,一個月也就十幾兩的俸祿我容易嗎?而且殺人你能好好殺嗎?你留個全尸成嗎?尸體那個樣兒看上去多的慌啊?
張大龍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戶部尚書家看到的那具尸體,心里也不由地又抖了抖,他知道外面在傳什麼,那些百姓說,這不是常人犯的案子,這是厲鬼在索命。
老百姓能這麼說,他不能這麼想,他只知道既然有了這樣的傳言,案子就必須盡快查出來,不然屆時鬧得人心惶惶,這件事就無可挽回了。鏢局的人說托鏢的人是在滄縣交付的箱子,所以頭兒就把他派到了滄縣來,還給了鏢局的師爺畫的那人的畫像。
此時畫像正藏在他的懷中,畫像上的人眼楮細長,鼻頭很大,左眼的眼角有一顆痣,挺丑,很好認。
張大龍仰頭將碗中滾燙的酒一飲而盡,這個茶樓雖破,但位于這個縣的中心位置,他在這里已經坐了一個時辰,但是沒有看到畫像上的那個人,他準備去小巷子里查看一番,在找人這方面他經驗老道,知道那些蛇蟲鼠蟻最喜歡藏在什麼地方。
這時樓下忽然傳來叫喊聲,喧鬧聲漸漸傳進樓內,像是有人將沸水潑入,整個屋內熱氣沸騰,木地板上響起雜亂的腳步,有人跑到窗戶邊趴出上半身向外望。張大龍正臨窗而坐,察覺到這股躁動不安的氣氛,一把拿起放在桌邊的長刀。
樓下已經聚集起了一堆人,圍在河邊指著浮在河面上的什麼東西議論,有人叫嚷著拋開,有人因驚嚇跌倒在地。張大龍眯起眼楮看向河面,目光如炬,他看清那上面漂浮著的。
那是……一具尸體。
尸體隨河水上下浮動,上面的衣服已經泡的破爛不堪。
沒有頭。
身後忽然響起茶盞破碎的聲音,張大龍一驚之下將長刀拔出,猛然轉過身,卻見是一個顫顫巍巍的老嫗。
滿頭銀絲,一只眼上覆著一層白色的翳,大概是驚嚇過度,滿是皺紋的雙手抖個不停,她一直死死盯著河面上的那具尸體,沒有注意到張大龍的目光。
聲音從嗓子眼里擠出,如同被撕裂般低啞︰「這是冤鬼復仇……作孽……怪不得別人……」
不知是從哪里來的一片雲遮擋住了太陽,室內猛然一暗,張大龍忽然打了個冷戰,他回過頭去看河面,那上面漂浮的尸身上似乎確實潛伏著什麼厲鬼的怨氣正伺機害人。
他因恐懼而握緊手中的長刀,想了片刻,他惡狠狠地咬緊牙,拇指一頂刀把,刀出鞘片刻,銀光一閃,他將長刀抵在那個老婆子的脖子上︰「說!你知道些什麼!」
那老太婆卻似已魂不附體,並不畏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尖刀,仍舊望著河面自己低低念叨著什麼,過了半晌,才緩緩地轉過頭,盯著張大龍。
張大龍被她那雙眼楮盯的心里發毛,然後听到她低低的,仿佛詛咒一般的聲音︰「你也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