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英是雲縣的教書先生,因為水平極高,所以不光是雲縣的學生,附近幾個縣城的學生都會跑來跟他求學。
不僅如此,蔣英樂善好施,見有學生讀不起書,便不收他們的學費,知道有的人家里連飯都吃不起,中午便留他們在家里,由自己的夫人給他們做飯吃。
如此三十余載,蔣英桃李滿天下,無人不贊頌。每年過年,都有數十個舊日學生專程去他家中,向蔣英表達謝意。
蔣英生前廣受愛戴,死後自然廣受關注。
王子橡心想,此事人證物證俱在,實在沒什麼可再斟酌的,于是這天晚上下定決心,明日上午,便下判決,給沈大一個死刑。
結果正要心滿意足吹滅蠟燭回房睡覺,忽然有一個身影從書房的窗戶外跳了進來。
王子橡啊字還沒喊出,就被人一手捂住了嘴巴。
那人壓低聲音靠近他︰「王大人,咱們這個距離,你但凡敢喊出來,護衛還沒來,我就能殺了你,你信不信?」
王子橡忙不著慌的點頭。
「我來不是害你的,不然我趁你沒注意的時候就能殺了你的,我來是跟你商量些事情,你保證不喊,我就松手,怎麼樣?」
「唔!唔!」王子橡瞪大眼楮努力向人傳遞真誠的信號。
那人便松開了手。
王子橡連忙繞到桌子的另一邊跟人隔開距離︰「你……你是什麼人!」
那人毫不介意地對他一笑,露出森森一口白牙,然後翹腿坐到一邊椅子上,堂而皇之地好像他是王子橡請來的客人一般︰「王大人,我今天是為了沈大的案子來的,沈大在京里有個當官的舅舅你知道吧?就是他,派我來跟你聊一聊。」
沈大那個當官的舅舅王子橡是知道的,若是沒有這麼個人,沈大怎麼可能張揚跋扈這麼多年,專做壞事,一件好事都沒做過。
听清他的話,王子橡也明白了他的來意,定然是為了給沈大求情的。
原來是來求自己的,王子橡眼珠子一轉,頓時不害怕了。理理衣服輕輕嗓子,對人一抬下巴︰「這件案子明日便要下棺定論,你今日來找本官,意欲為何呀。」
這就是明知故問了,那人看穿他的裝腔作勢,卻不說破,只慢悠悠從衣袖中拿出一個木匣放在桌上,然後將匣蓋推開,頓時滿室生輝。匣中所盛,皆是金錠。
王子橡做官這麼多年,也沒人送過自己這麼多錢,此刻一下子愣住,盯著金子,心里只想著怎麼把它們裝進自己衣兜。
「我今日來是為了什麼,王大人心里應該也是明白一二的。案情我不再與王大人多說,只跟你聊聊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王子橡擦掉口水,一臉的為官清廉,「本官有什麼事情。」
他是真不怕這人拿出什麼來要挾自己,因為自己做官這麼多年兩袖清風,最多也就是收過別人幾瓶老窖。不是他不想貪,實在是窮鄉僻壤,處在這個位置上,沒有那個職務條件。
「王大人誤會了,在下是指……您的兒子今年十三歲了吧?」
「你要對我的兒子做什麼!」
「放輕松,放輕松,我們都是正派人,我只是想請王大人考慮一下令公子的前途,十三歲,正是入學的時候,雲縣自然是沒有什麼好的學院的,王大人是想送他進京里的集賢書院吧?但是集賢書院學費昂貴不說,听說今年改革,嚴格限制學生人數,只收京內的學生?嘖嘖嘖,王大人的收入可不高,如何湊得出錢來在寸土寸金的京都買間宅子?」
那人說的問題王子橡私下已經想了無數遍,甚至列了一張可以借錢的親戚的單子,只是……他為這事兒,愁的頭發都要白了。自己這輩子眼見是沒什麼前途了,可自己兒子聰明,人人都說是個有出息的樣子!只要能把他送進集賢書院,今後保準能中個狀元,且在集賢書院認識了先生,以後還怕官路不通嗎。
但錢從哪里來?
那人的話就像一根綁了鉤子的魚線,順著血脈鑽了進去,然後一把勾住了他的心。
見王子橡神色有變動,那人又不急不緩地說道︰「而且你今日幫了我家大人這麼大的忙,還怕我家大人不領你的情嗎?年中考核要到了吧,王大人,做好這件事,我家大人保你是個中上。」
「這……這都是以後的事情,現在說來都只是口頭說說,我怎麼知道日後你家大人還記不記得,這話還做不做數!」
「王大人可真有意思,你放心,這話咽在我這兒,我絕不往我家大人那里傳。好,不說將來,只談眼前。金子,已經放在你桌子上了,至于前途,王大人是不是以為自己攤上了這麼大的案子辦好了就可以平步青雲?大人啊……你可得仔細想想,若是給沈大判了死刑,這案子就得遞交到京里去,到那時候,管案子判的好不好,跟你還有什麼關系?」
六處這次派來的人是絕對的談判專家,放在現代,就是負責把樓頂輕生的人勸下來把持槍搶劫的人勸自殺的專業人士,將黑說白將白說黑,具有起死回生顛倒黑白的神奇功效。
王子橡沒敵得過這療效,被人幾段話糊弄了過去︰「可這案子也太明顯了,不判沈大死刑……也得有個說法呀。」
見他已然被勸動,那人站起來理了理衣袖︰「找理由這種事情王大人還用我教你嗎?沈大家里尚有一寡母,若他死了誰來照顧?這種理由多了去了,大人隨便用就是。我家大人沒別的要求,只要保住沈大一條命即可。」說完有意無意地將那匣蓋合上。
金光燦燦,惹得王子橡又是一陣心驚。
王子橡本就不是什麼聰明人,不然也不會在這麼個位置上一坐就是二十年。此刻被人一忽悠,心思隨即轉變,覺得留沈大一條命簡直就是保自己一條官路。
第二日上午審判,從牢里撈出來的沈大爛泥一樣的跪在堂下,他的人生也就這樣了,死不足惜,他也知道,這次他殺了三個人,這條命抵在這兒是沒跑了。
結果宣判的時候,他自己都愣住了。
什麼玩意兒?
不死?
流放三千里?
臨門一腳沒進去,這他_媽到哪兒說理去。
沈大反應過來之後,狂喜。
而庭外听審的百姓們,卻一下子炸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