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意映躺在那里,看著流動的河水發呆,湛藍的河水,向雲朵一樣漂浮子在那里,還有陽光透過的光色,美麗奇幻的……不像在人間。
直到戈衡走近她,她仍覺得不可思議︰「我在雲端之上俯瞰過雲朵,卻沒從河水之下仰望過河流。」
戈衡一點也不驚訝,似乎從雲端之上俯瞰雲朵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只是站在她身邊,等她回過神來。
這樣的景色似乎看不夠,謝意映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麼穿過了河水,直接到了……河水的下面。
「我以前看過這麼一個故事,龍王的女兒看上了凡世間的一個男子,便帶他回了龍宮,他們一踏進海水中,海水就自動向兩邊分開,給他們留出了一條道路,兩邊的海水像是牆壁一樣,他們就那樣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龍宮。」
謝意映喃喃自語,講故事講完,然後()偏頭看向戈衡︰「所以我是要嫁給龍王三太子了嗎?」。
戈衡不懂龍王三太子的梗,但也听出她的調侃之意,見人已然神色如常,十分順利地接受了眼前這奇異景象,便對她點了點頭︰「我們走走吧。」
「好。」謝意映拍拍衣服站起來,在接受了河水之下另有世界的設定後,此時衣服全干就更好接受了。腳下是沙灘上的那種細白軟沙,腳踩下去便回向里凹陷。陽光透過水面形成了波光,此刻打在沙子上,就更像一種奇妙的夢境。
「你怎麼會來救我?」
「察覺到了某個人針對你的安排。」
「某個人是誰?」
「你覺得是誰。」戈衡赤著腳踩在沙子上,走得悠然自得。
「我?」謝意映瞧他那樣子很有些羨慕,與他相比,自己腳上這雙鹿皮靴子就顯得有點臃腫了,但也不好意思月兌掉,只好一邊羨慕著一邊回答,「肯定不是安平,她沒那麼愚蠢,有人利用安平將我引到了那里。」
這事很好猜想,戈衡並不夸她,「你要是聰明就該早想到這點。」
「我到哪里去想。」謝意映覺得委屈。
「嗯?無緣無故,安平為什麼要找你的麻煩。」
「因為……」她想到了什麼,猛地頓住,「因為劉淵。有人跟她說了我和劉淵的事情,惹得她吃醋,這才故意來找我的麻煩。」
「還不算太笨。」
謝意映看向戈衡,有些惱怒︰「你又是從哪里得的消息?既然想要救我,又為何等到最後一刻。」
戈衡被她這翻臉不認人的本事逗得好笑︰「這事兒若這麼簡單,你那位好相公怎麼不來救你?」
謝意映也知自己那番話純屬無理取鬧,因此低下頭來把玩著手中的鬼工球不言語。她在書上見過這種球的描述,「鬼工球」,取鬼斧神工的意思,制作相當繁復,工藝要求極高。該球取自天然巨骨,不知是何怪獸。骨分內外五層,皆被打磨成球狀。以金簪自孔中依次撥之,則內中四球圓轉活動,日夜不歇,可謂精巧絕倫。
現代雖有仿品,但真正的鬼工球,是只存在于書中的東西。
「喜歡?」
「嗯。」
戈衡伸手拿過鬼工球,揣在自己懷中︰「喜歡也不給你。」
面對這種逗小孩的把戲,謝意映也不鬧,只是問他︰「我是靠著它才穿過河水,來到這里,是不是?」
「是,」謝意映不急,戈衡卻偏偏想要逗逗她,「現在你沒有了鬼工球,就回不去了。窮盡一生,只能在這里流浪。」
謝意映不知道戈衡哪上來的這麼一股小孩子脾氣,根本不想搭理他︰「你不帶我回去,是因為那些人現在肯定還在河岸上找我們。我不介意跟你在這兒走一走,聊會兒天。」
「比如?」
「比如,你為什麼要幫太子。」
戈衡不奇怪她問出這個問題,「因為我沒別人可選,若要參局,就只能選皇帝選擇的那個人。」
「這是為什麼?」
「因為我很厲害,」戈衡回答的理所當然,「我幫誰,誰就有可能當皇帝。」
「……得戈衡者得天下是嗎。」雖然知道戈衡的本事,但看著人這麼大言不慚地說出這句話謝意映還是覺得有必要去刺他兩句。
「與其想我為什麼幫太子,不如想我有什麼理由不幫他。太子乃聖上屬意之人,勝率遠勝他人,我當然要選最有可能奪得大鼎的人,我有什麼理由不幫他?反倒是你,我夜觀星象,太子群星環繞,乃辰星之象,周瑾命為七殺格,乃孤星。謝意映,天意不可違。」
他說到天命時語氣很輕,不像是在說命運這樣沉重的事情,倒很像是在談論風花雪月之事。
謝意映懂他的意思,天命不可違,已然如此,無論如何對待,都是如此。
她卻執拗地看人︰「我偏要違。」
你說天命不可違?我偏要違。
少年一派天真神色,卻又絕無圖謀。戈衡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看到這樣的神情了。
「我以前有個妹妹,她喜歡玩你上次的那種小技巧,在夏天下雨時,她將漫天大雨變成雪花,每次路過她的院子,就好像季節變化,冬雷震震,夏雨雪。」
說話間,他們走到了一株花樹下。
那是一棵粗壯而高聳入天際的月桂樹。那些純白或淡黃的花朵散發的濃郁的香氣,緩慢的飄浮在空中。
謝意映仰頭望著它,驚艷地簡直不能呼吸。
「戈衡……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那些星星點點的花朵映襯著粼粼波光,反射出柔和的金色光芒。
溫柔讓人幾乎想流淚。
「你是異族人。」
「是。」戈衡聲音柔和平靜。
謝意映轉頭看他,看他的眉眼五官,看他眼尾細淺的褶皺,看時光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記︰「他們說你已經四十多歲,而你看上去甚至不足三十,實際呢?你多大了?」
未用戈衡回答,謝意映忽然已經明白了她一直以來奇怪的一件事情。
戈衡說話從來心平氣和,她以為那是他胸有成竹,現在才恍然大悟,那是看破生死後的……無限寂寥。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戈衡鴿羽般的眸子里沒有任何神色,他望著謝意映,聲音很淡︰「我已經,活了幾百年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