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將地上的血跡都沖刷開去,漸漸變成了一種初春桃花的顏色。
劍上濺滿了污泥和血水,被雨一沖就又干淨了。
十三娘用長劍撐著自己的身體,腰間的那道口子痛的她喘不過氣來。雨水順著長發打下來,她覺得眼前的景象都有點模糊。
「說出你主子是誰,我們給你一個痛快。」
左臂上包扎傷口的那塊布已經被血浸透了,她看了一會兒笑道︰「不如你們告訴我誰派你們來的,我繞你們兩條狗命。」
還有兩個人,一對二。
劍是從別人手里奪來的,用著很不趁手,自己的那把在之前就已經扔掉了。噙了毒的發簪在對付第三個人的時候被砍斷,幸而自己手快,不然砍斷的就是自己的手。
腰間的傷放在平時是致命傷,她覺得依出血速度而言,即便他們不動手,一盞茶後自己也得交代在這兒。
嗯……好像,沒有辦法了。
真是不甘心。
兩個殺手看出她沒有老實交代的意思,提刀向她走了過來。速度不快,知道她躲無可躲。暴雨鋪天蓋地的打下來,在人面前形成了一道水幕。十三娘確實沒法躲,腰間的傷口讓她沒辦法移動。現在如果不是有這把劍撐著,她早就跪倒在那里。
「蠻有意思嘛你們這些人,下雨不回家?」
吊兒郎當的調子在雨中響起。
穿著翩翩白衣打著傘的男人在漫天大雨中踱步而來。
只是臉上蒙了塊黑布顯得不倫不類。
靠近時沒有腳步聲,此刻又掩面對人,一眼就看出這個人有問題,兩個殺手立刻轉身相對,兩把刀的刀尖直對準人。
「哎呦我去,這麼大火氣呢。其實我就是路過,本來打算走的,結果發現這兒還有個小姑娘,你們知道男人怎麼樣才算爺們兒嗎?」。
他說著,抬手將傘合攏收起,然後右手拿傘,左手從中緩緩抽出一把長刀。
「一是不要欺負女人,二是殺了那些欺負她的混蛋。」
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他如利箭一般一腳踏出,同時轉腕向人揮刀。這完全是要殺死一個人的揮刀,凌厲、強硬、肅殺,這樣一刀下去,面前就算是塊鐵也被斬斷。
十三娘認為自己還能挺一盞茶的功夫,趙水用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擊殺兩人。
然後抱過十三娘就飛奔出去。
「不是說組與組之間不能互相干預嗎。」
趙水目視前方,速度太快雨水落在身後都變成了模糊的光影︰「要死的人還這麼多話。」
十三娘笑起來,六處有很多趙水這種人,平時看著吊兒郎當,說話從來沒有正行,但是辦起事來干脆利索,有他在身後,你就可以放心地把後背交給他。
「是啊,我該好好享受瀕臨死亡的感覺才對,你說人死後會變成什麼?」她說著話開始咳嗽,血流進了不該流的地方,順著氣管咳了出來,成了嘴邊的血沫。
「什麼也不會變成,而且我們這種人,死了就真正地死了,這世上,一個會記得我們的人都沒有。」趙水說話帶著一股狠勁兒,他模過十三娘的手腕兩指搭上她的脈搏,心跳很亂,而且越來越慢。
他知道那代表著什麼。
來不及了。
他們不能去醫館,他必須帶她去就處的安全屋,最近的離這里也要半個時辰。十三娘堅持不了那麼久。
咬緊牙關腳步一頓,把懷里人放到一棵大樹下面。
「喂,喂,」十三娘此刻還能開玩笑,「跑這麼幾步就沒力氣了呀,你這樣我會很擔心二組的前途的。」
趙水不理會她的調侃,從懷里掏出一個純白瓷瓶,反手扣在掌心,倒出一顆藥丸。
「保命的藥啊?」十三娘皺了一下眉頭。二組的斤兩她也知道,要真有什麼能把一只腳踏進地獄的人救回來的靈藥,趙水早用了,不至于等到這個時候。
「是啊,很貴的。張嘴。」
十三娘乖乖張嘴,趙水把藥丸塞了進去,輕抬她下頜一下,讓藥丸順利滑下去。
「哎呦,好苦,莫不是毒藥。」
藥丸落入片刻,胃里火辣辣地燒起來。
「就是毒藥,」趙水一手搭在人後腦,將她抱進懷里,「不但很苦,等把解藥給你喂下去的時候還會特別痛。你要忍住,不要死。」
不要死。
「蠻難忍的,很苦……」十三娘眉頭緊皺,再說不出一句話。
確實是毒藥,二組有些特別的人才,其中有的精于藥石,藥,可作毒藥,可作良藥。給十三娘付下的藥雖有劇毒,但此刻卻能暫且保住她的性命,待到了安全的地方,為她止血,然後喂下解藥,解去毒性。
理論上沒有問題,但實踐上卻要考慮一件事情。此藥霸道之極,以十三娘虛弱的狀況,是否能夠挨得住?
「不要死,不要死。」趙水只能不斷默念。
六處的這些人,生于黑暗,死于黑暗,見不得光,沒有人愛,只有懂得的人才會憐惜,只有自己的同伴才會想要護好對方的那條賤命。
是的,你為主上覺得死不足惜,然而我不放手。
周瑾收到消息的時候,簾外雨潺潺。謝意映進屋給他送茶︰「嗯?有什麼問題嗎?」。
他手中略用力,將紙條握碎︰「沒有。」
謝意映其實很會分辨人的細微表情,偏只在周瑾面前落敗,這個人,真是喜怒不形于色,與其說是心機深沉,倒不如說是面部神情缺乏。
然而,雖從人臉上看不出什麼,謝意映卻還是能感受出周瑾的心情。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什麼神奇的本事,也曾對別人試過,並感覺不出什麼。
嗯……怎麼,同一張床睡久了,還能增加默契程度嗎。
雖知定然是哪里出了事情,然而他不講,她便裝作不知道。
就如同此次周瑾受傷。
事前事後,他都沒有同自己解釋過。但是她隱約猜到,對于那場暗殺,周瑾一定參與其中。是從他對自己的安排上看出來的,外人看來大概是倉皇逃竄,然而身處其中才能感受得到,事事妥帖,定然是在此之前就納入計劃的。
周瑾知道在圍場一定會發生什麼事情,讓他顧不及自己,只能將自己送走。
但是即便知道事實確實如此,她又能說什麼?有些不死不休的爭斗,行錯一步,就是結局。
周瑾是踏著退路在向前走的。
六處身處黑暗,周瑾何曾面向光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