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開始下起大雨,雷聲卷著厚重的雲層慢慢覆蓋住了整個京城。
朝臣們有來的早的,便躲在宮門外的屋檐下避雨。下人們提的燈籠都被大風吹得晃來晃去,最後只靠天邊一閃而過的閃電將一切照亮。
「听說了沒有,昨兒宮里走水了。」
「哦?哪一家殿?沒燒著什麼重要的人吧?」
「還哪一家,正是眼前風頭最盛的那一位啊。」
「哎呦,」听的人立即起了興致左右掃了一眼,屈身貼近人,壓著嗓子問︰「那那位娘娘呢?有事沒事?」
「這個消息倒沒傳出來,不過你想想,昨夜又不是什麼干燥節氣,宮里一切能燃著的東西都看的很緊,怎麼就偏偏她那兒走水了。我看著啊,十有八九……是那位做的。」一邊說著話,一邊向宮牆內指了一下。
兩人眼神一對,互相都明白那位指的是誰。
「大人們久等了。」慶公公忽然出現,驚的兩人忙向旁邊退了一步,與其他幾個人站到一處。
「這雨來的迅猛,請大人們先去思養殿暫避一陣兒,等時辰到了,再去大殿。」
「還是慶公公妥帖。」幾人夸了幾句,便有太監舉著傘來將人一個個帶了進去。
慶公公只留在最後,看著剛剛還議論容妃一事的人,默默記下了他們的名字。
雨勢越來越大,倒有隱隱無法止息的勢頭。雖未有朝臣遲到,但每個人進來的時候,衣袖衣角都是濕的,弄得大殿上也一片濕乎乎的雨水。
文帝尋常而來,坐好後向下面掃了一眼︰「三皇子呢。」
一邊有小太監垂著腦袋顛顛跑到慶公公身邊,給他遞了張條子,慶公公掃了一眼,湊過去低聲跟文帝稟報︰「三殿下府里的人遞來的條子,說是三殿下昨晚上著了風寒,今早上就燒起來了,現在還臥病在床,實在起不來身。」
文帝應了一聲,目光落到了周瑾身上。
「老四。」
「兒臣在。」周瑾向前一步跨出。
「這麼大雨,沒淋著傷口吧。」
「無礙,請父皇放心。」
見文帝如此關心周瑾,二皇子就有點兒不樂意,這件事上他一直跟太子頗有共鳴,因此就向那邊看了一眼。
結果竟然沒有得到回復。
太子悶聲低著腦袋杵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咳。」二皇子低低咳了一聲,想著這下你應該能听到了吧,結果太子還是沒理他。二皇子軸勁兒上來,往旁邊就跨了一步,結果還沒來得及跟太子說話,上面就一聲呵斥︰
「老二!你干什麼呢!朝堂之上也不老實!是有什麼奏折要交嗎!」
「呃……兒臣……」二皇子沒懂文帝忽然哪來這麼大脾氣全發在了自己身上,剛對周瑾不還挺好的嗎?「兒臣……只是看太子衣服都濕了,所以想關心一下。」
「呵,有關心別人的功夫,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前兒給你的差事辦的怎麼樣了。」
「還在……還在進行中。」
這個回答很明顯並不讓文帝覺得滿意︰「沒用的東西。」
二皇子無緣無故被罵了一通,站那兒看上看下左右不明白,今兒這是怎麼了,怎麼所有人都不太對勁?
哪知這天上午還只是不對勁的一點風聲,更大的暴雨已經聚集起來隱隱待發。
這場雨並不如許多人想象的那樣,只是一場短暫的暴雨,自寅時開始,一直沒有間斷。其雨量之大,工部的官員已經開始著手準備河流兩岸大堤加固事宜。
結果大堤還沒加固呢,那邊的大橋忽然就坍塌了。
文帝收到地方遞上來的奏折的時候一把將它摔在了地上。橋梁坍塌,十一人跌落洶涌上漲的河流中,死生不明。
「才讓雨澆了一天,橋就塌了?你們跟朕開玩笑呢?」
「老臣不敢。」工部尚書跪在那里,急的擦汗。
「橋是什麼時候建的,差事是誰辦的。」
文帝語氣很冷靜,話里的意思倒是要把此事追究到底。
天降大雨是天災,橋梁坍塌卻是人禍。本來沖著這雨勢就可能發生決堤的危險,工部已經連夜派人加固,結果那邊還沒出事,這邊先死了十一個人。若雨水不停,再影響糧食莊稼,怎麼,是讓朕去發罪己詔嗎!
「是……兩年前,工部主辦,太……太子監工。」
事情鬧大,工部尚書不敢把事情自己攬下,有太子在前面頂著,好歹不用工部沖上去賣命。何況,自己又不是太子的人。
把太子賣了,工部尚書跪那兒等文帝發火。
結果一片死寂。
工部尚書內心不安感越來越重,最後終于听到文帝牙縫里擠出來的聲音︰「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正常的大橋建了才兩年,甭管如今踫上多大的雨都不可能一夜間被澆垮,所以很明顯這中間有貓膩。太子……手里那麼多來錢道兒,竟然連這種銀子都要貪。
好,真是好。
「來人,把太子給朕帶過來。」
帶過來這三個字有點語意不明,用在別人身上基本上就是綁過來的待遇了,可是用在太子身上……
禁衛軍頭領領了命悄悄看了慶公公一眼,慶公公便差遣一旁的小太監去跟人囑咐︰好好的領過來就是了。
周昭一臉蒼白的坐在自己的屋子里,腳下一堆酒壇︰「他召太子了?」
「是,听人說,皇上很是生氣。」
「嗯,」他揉了揉眼角,然後冷笑了兩聲︰「不夠,對付太子,這麼一點兒門道還不夠,別看現在生氣,他疼著他呢。」越說越狠,最後咬牙切齒,「我們這麼多人,抵不過一個太子!」
下屬看三皇子已有隱隱癲狂的模樣,卻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從听說了容妃被燒死在寢宮的消息後,三皇子就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平日的溫文爾雅一掃而光,酗酒、暴戾,竟然更像他的父親,那位坐在龍椅上高高在上喜怒無常的帝王。
他酒氣燻天,頭腦卻異常清醒。憤恨的情緒支撐著他不倒下,然而他早已經崩潰了。
「人給太子送過去了嗎?」。
「是,下午時分,太子已經秘密派人將她安排住進了西巷胡同。」
「好,很好。」周昭拿起一旁的酒壇,仰頭喝了一大口,酒順著他的脖頸流淌下來,他醉意醺然,大笑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