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衡早已料到了。
在這一切都還沒有發生的時候。
他像先知一樣,知道宇文顏會來到慶國,知道那時一定發生了什麼什麼讓文帝轉變了對這四個皇子的態度,知道宇文顏會挑中周瑾從而對謝意映下手。
狡黠近妖,簡直讓人心生懼意。
謝意映記得戈衡臨走前問她要不要和他一起走,她那時以為是因為他寂寞想要有一個人陪伴,然而現在才知道,是因為他看到了這重重的危險已經向她涌來,所以才想帶她逃離。
然而那時她拒絕了他。
戈衡不能帶謝意映離開,便安排了人去保護她。
有一刻是周瑾也來不及守好她的,那一刻,就是他要幫她的時刻。
而這一切,她忽略掉的,他已經全部為她準備好了。
謝意映覺得心里很難過,她微微彎子,緩慢地呼出一口氣。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沒心沒肺。
「戈衡去哪里了?」
謝意映已經快速地調整過來狀態,她歪過頭來看人,用安利的語氣問她︰「你听說過大海嗎?」。
「大海?」花奴搖了搖頭,「是什麼?」
「是比河流湖泊還大,還要壯闊的地方。」謝意映伸開雙臂,做了一個丈量的動作,「深藍色的海洋,碧綠色的波濤,還有牙白色的海浪擊打在岩石上,海上有海鷗、海風,咸咸的海水味道,海里面還有許多生物,有比象還大的鯨魚。」
「鯨魚?」花奴突然開口。
「你見過鯨魚?」
「我沒見過,只是戈衡離開之前,說要去看我們那里傳說中的一株樹,那棵樹叫做騎鯨柏,書上說‘騎鯨柏在大邑鳳凰山,紫柏十圍,根盤巨石之上如騎鯨然。’」
樹根盤結在大石之上,好像騎著鯨魚一般。
那是她夢里的鯨魚。
重來我亦為行人,長忘曾經過此門。去歲相思見在身,那年春,除卻花開不是真。
那年春,除卻花開不是真。
趙水找到謝意映的時候,她正坐在樹上仰著頭發呆。
背倚著大樹,陽光透過繁密的枝葉打下來,她伸手遮擋陽光,卻又透過指縫去看他們。
「夫人。」
謝意映垂下眼楮看他︰「哦,是你。」
「夫人您別擔心,屬下帶您回家。」
家?
謝意映翻手覆在眼上,輕輕閉上眼楮,只有戈衡知道,她沒有家了。
再無可奈何的悲切感傷只是一時,回到現實中來還是要身披鎧甲英勇作戰,尤其是你面前還有一匹注射了羥甲左嗎南的賽馬的時候。
宮中晚宴,慶國與朝歌已于暗下將兩國之間的某些事情定了下來,這日便要送使臣團離京。
宇文顏倒還沒有走的打算,可見今晚文帝還要公布些消息,宇文顏若不走,是以什麼身份留?
謝意映穿衣服慣常穿些顏色淺淡的,尤其是這種場合,更是能減少自身存在感,就減少自身存在感,如果能讓整個皇宮里的人都忽略掉這個四皇妃,自然是最棒的。只是今日卻改變策略,穿了件石榴紅的裙子,襯得一張小臉晶瑩剔透,像是在露珠里滾了一圈的剝了殼的荔枝,頭上一套赤金頭面,步搖六朝而下,伏成鳥獸花枝,晶瑩輝耀,與釵細相混雜,簪于發上,其行步則動搖。
不止是艷壓群芳,倒還生出一股子力壓群雄的氣勢來。
周瑾見到不苟言笑的謝意映都愣了一下,心想今晚只要把媳婦派出去就夠了吧好像沒有自己的戲份。
晚宴前戲都尋常,直到酒酣之時,文帝突然開口︰「宇文公主今年似乎正是適宜嫁人的好年紀。」
這話說的透亮,一時人人都听得懂,人人都沒敢接話。
宇文顏看向周瑾,周瑾看向謝意映,謝意映目無表情看著地。
文帝覺得自己這個暗示挺夠,結果沒听見周瑾接話,本垂著眼楮看手中的酒盅,便抬頭瞥了人一眼。
結果周瑾恰如其實,抬手撫上謝意映的嘴角︰「吃東西都不注意。」
語氣平平淡淡,但落在細節處,生活瑣事,信手拈來,正顯得寵溺。
「周瑾。」
「兒臣在。」
「我瞧著你和宇文公主郎才女貌,倒很是般配。」
這句話意思就很明確了,明確的近乎于聖旨。這時候周瑾的反應就應該是跪下來,領旨謝恩。
周瑾確實也站出來了,也跪下了,嘴里說的卻是︰「齊大非偶,實非良配。」
意思是宇文顏身份太尊貴了,兒臣實在配不上她啊。
無論說的是什麼由頭,意思都是拒絕。
宇文顏原本帶笑的臉一下子冷了下來,周瑾這是在當眾拒絕她。
比她臉色更冷淡的是文帝。
他捏著手中的杯子盯著周瑾︰「你再說一遍。」
「父皇,」周瑾語氣不變,「兒臣已有皇妃,府中恐怕盛不下其他人了。」
周昭率先大笑了起來。
他被文帝已身體有恙為由圈禁在自己府中,他知道文帝厭惡自己的是什麼,不是他兄弟倪牆,而是他竟然能夠一點細節不漏的監視著太子,這才是讓文帝覺得超越了自己控制的東西。
做皇帝的,總想著要把一切都握在手里。
周昭不乖,所以被他舍棄掉了。
周瑾倒是一直表現的很好,很听話,很孝順。誰知卻是一條藏著尾巴的狼,遇到了這件事情,就把真面目暴露出來了。
那一日周瑾對自己說「你瘋了」,現在他做的事情何嘗不是瘋了。
他那時對他說「希望你不要有這麼一天」。
他的這一天,也來到了。
「四皇妃有什麼說法。」文帝突然抓向謝意映。
謝意映看人的時候慣帶笑,此刻覺得此情此景好笑,笑意就更勝。她收斂鋒芒一直都是為了周瑾的,如今連周瑾都如此,自己更是不必刻意掩飾了,既然要瘋,大家一起瘋好了。
「父皇,兒臣倒不是覺得自己府里太小,只是依照宇文公主這三番兩次來刺殺兒臣的習慣,兒臣恐怕她在我們皇妃是施展不開功夫的。當然,兒臣也惜命,您說兒臣要是死在宇文公主手里,普天之下,恐怕只有四皇子還會惦念著兒臣,那兒臣可死的有些不值得。」
宇文顏對謝意映做的事情,文帝全都知道,但他沒有管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