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謝意映知道周瑾在想什麼的話,大概會胡亂跟他瞎扯,說在很久之後的BBS上,嗯就是書院的牆上貼著紙,路過的人都可以往上面寫兩句,什麼朝政改革的事情樓上根本不懂還是回家種瓜去吧,什麼我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紅袖招的老板娘年輕的時候跟當朝宰相有一腿,諸如此類巴拉巴拉,有一天有一個人在上面寫了一句話,很多人雖然沒看懂但都覺得哎呦好有道理。
那個人說︰有人說「真正的愛情,背後沒有秘密。」這話的人,既不明白愛情,也不明白秘密。
謝意映學法律的時候教民法的那個老師講到因欺詐而可變更可撤銷的合同的時候,開玩笑說為什麼婚姻不是呢,據我多年的觀察,大多數的婚姻背後都是欺騙。
他說起來雲淡風輕的,就是那種過來人回顧的時候想著「嗯也不過如此」的表情.
+du.周瑾內心深處其實有一種恐懼感,而這種感覺埋的太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覺得跟自己親密的人其實都沒什麼好下場,所以他隱隱的不受控制地總想把謝意映推開。但另一方面,他又喜歡向往這個人,就像是一株植物自然而然地要面向陽光去進行光合作用一樣,他對她的喜愛和需要簡直像一種生理需求,這一點周昭甚至看的比他還要明白,他們這種人一生活在涼薄的環境里,偶爾運氣好踫到了一個情深意重的人,自然而然地想要人家給自己多一點的愛。
多一點,再多一點。
當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的時候,就無可避免地產生了矛盾。這個矛盾連周瑾都無法解決,因為其中一種畢竟是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潛藏在內心極深處的情緒。
謝意映看他看的不錯,他再怎麼智謀深遠,到底也只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面對感情也會迷茫無措,也不知道判斷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喜歡的話怎麼辦,不喜歡的話又怎麼辦。
謝意映哭的累的不行的時候終于停下來,靠著墓碑眼淚還是吧嗒吧嗒地往下流,但已經開始調整自我的呼吸,試圖?*呂礎 br />
「別太難過。」
她抬眼看著周瑾,眼楮仿佛蒙上一層薄薄的霧氣︰「也不是難過,就是覺得……挺沒意思的。」
她是真的有點疲憊了。
看到葉寒留下的痕跡,她才重新意識到,自己其實和這個世界隔的天南海北,自己本來就不是這個時空的人,只是她在這里待了太久,認識了很多人,跟他們相處,讓她漸漸模糊了這一個界限,她漸漸生出了自己原本就生于此處的錯覺。
然而她真的不是這里的人,她不屬于這里,哪怕是周瑾、許丹薇,她和他們之間其實都在思想上隔著不可跨越的鴻溝,很累的,生活在這里很累的。
就像是那條與其它所有鯨魚都錯開了頻率的鯨魚,她說的話沒有人懂,她寂寞的就像是寒冬掛在樹上的最後一片不肯凋零的枯葉。
而人與人的差別,本來就是,無限大。
她知道有人會說這算什麼,人在哪里不能重新開始,世界觀不同互相接受就是了,道理她懂,卻只想問,鴿子為什麼那麼大。
「周瑾,」她輕輕地皺了一下眉頭,「你究竟……喜不喜愛我?」
人心從來都是如此,最開始只要在一起就好,後來就會逐漸不滿足,得隴望蜀,愛讓人不安,不斷去追問,你愛不愛我,為什麼愛我,如此反復,再深的感情也經不起考量。
她沒料到他們終究也會走到這一步,原本以為可以什麼都不問,無憂無慮的像個傻子。所謂愛,美在曖昧不明時,壞在抽絲剝繭後。
她明白這個道理。
然而明白是明白,做到很難。
周瑾垂眸看著她,低聲回答道︰「我不知道。」
和之前他對沈長修回答的一樣。
那個時候他不是不知道謝意映正在門外,但他不想說謊。
他沒愛過人,不懂他們所謂的喜愛究竟是什麼樣子。可以用怎麼樣的一個標準來衡量自己的感情和行為,沒有人教過他。
謝意映听了他的回答,點了點頭,說︰「哦,這樣啊。」
很平靜,很坦然。
她的頭發漆黑,臉蛋素白,只有這兩個顏色卻顯得很美。
周瑾忽然想起來她醉酒的模樣,在那里舉著筷子敲碗,給自己打著拍子吟詠長詩,長發在風中飛散開來,張揚放肆,漂亮的不像是人間的女孩子。
「如果你想走,我可以安排人送你。」
在他還沒有想清楚的時候,這句話已經月兌口而出。快的好像這句話不是他的身體說出來的,而是那個隱藏在黑暗深處的怯懦的小男孩,對這個世界的拒絕。
在說出的一瞬間,他仿佛听到裂帛之聲,一切都向著無可挽回的地步涌去。
謝意映覺得自己一寸一寸地涼了下去,血管里好像都泛起了冰渣。然後她笑起來,一雙眼楮里眸光閃動,像層層漣漪滑開,「好。」她說。
周瑾何嘗未將謝意映看的明白,那孩子一直憂心忡忡,但又會有驟然而現的勇氣,他一直都以為她熬不了多久,卻也過了這麼久,久到幾乎都令人以為生活會一直這樣子下去,她卻忽然間崩潰。旁人可能覺得今日的一切莫名其妙,但其實,這一切,原本就是一座沙基的塔,表面上看來光鮮亮麗,風雨不動,只要一過臨界點,馬上毀去,一點不剩。她是毫無保留地對人好的人,也是驚弓之鳥,包袱隨時都放手邊,一有風吹草動就會走。
這並不奇怪,每個人都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要懂得對自己好。
「我下午安排你走。」他的眼楮在夕陽殘照中閃閃發光,那里面有像海一樣的平靜氣息。
周瑾送謝意映去的地方,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安排好,是個與世隔絕、桃花源一樣的村子,沒有人在那里安插人手,她可以住在那里,等到紛亂止息。
而那個時候,他可能已經死了。
周瑾很少考慮太長遠的事情,可是偶爾想到那個場景,就覺得這樣也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