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九燕在宮中听說連氏把家里鬧得雞犬不寧,出于無奈才向皇帝請旨——請了快半天才請來——這才讓連氏風風光光進宮得瑟。就為著這個,任九燕還被皇後責罵為︰「輕狂」。任九燕有苦無處訴,還好母親進了宮之後安分下來,萬事不理只顧照顧小帝姬,她才舒了一口氣。這些天為了任家的事情,她幾乎沒有睡過一次好覺,此次母親進來看小帝姬,她便蜷縮在母親身邊想像幼年一般好好睡覺。
連氏看著女兒疲憊的臉,感嘆道︰「若此番是個小殿下,何必這般辛苦?陛下看著你是殿下的母妃也不必讓任家如此委屈。」
任九燕亦是十分惋惜︰「可不呢?陛下子嗣稀薄,統共只有林貴妃的鑫沄帝姬,今年好容易才又有了鑫沅。原本陛下對鑫沅也懷著十分的期待。」
連氏皺眉。
太子非陛下親生,只是自幼養在皇後身邊罷了。若論有同等殊榮的,除了太子宋玥就是沂王世子宋璨了。宋璨當年和宋玥一同被送入宮中挑選,最後宋玥雀屏中選成了太子,也難怪宋璨呼聲積年不減。
連氏道︰「你合該趁著聖眷正濃,趁熱打鐵看看能否一舉得男。」
任九燕無語︰「您當這麼容易?爹在家時尚不能雨露均沾,何況陛下?陛下專寵林貴妃路人皆知,誰還能爭得過她去?再者,我雖容貌出眾,到底家底薄,才情不及她人,陛下同我講許多事我並不知如何應答、故陛下不愛往我這兒來;我是靠著皇後娘娘的人,皇後娘娘獨守空閨多年,我又豈敢主動邀請陛下來?」
連氏模著女兒消瘦了的臉頰,一面心疼一面咬牙︰「那林貴妃也忒有本事,竟然把個陛下勾得半步不離。還硬生生把大妹許給了她弟弟。」
連氏不喜歡章氏給孫女起的「大丫頭」的小名,嫌叫起來像喚丫鬟、丟了自家門楣,因此在跟別人提起孫女時總是用「大妹」這個稱呼——雖然這個稱呼讓紅顏覺得不親昵還很土。
淑妃坐起︰「也不知林貴妃此舉何意?聖旨下後我曾特地去她宮中相探,她依舊不理不睬,不像有成親家之喜。但若說厭惡我等,又何必自攬麻煩呢?」
連氏將淑妃按回被子里︰「這些事費腦子,沒的便讓給皇後娘娘決斷罷。看你眼眶烏黑,還是快快睡一覺,我替你看顧小帝姬。」
淑妃本想拒絕。連氏什麼德性她不知道?當年照顧玉顏都能給玉顏照顧出肺疾來,她哪里放心將女兒交給她?但是看連氏的滿臉笑,她終究沒有拒絕。
如繪宮。
林凰冰抱著玉如意躺在床上,望著滿窗月色,目光悠長。
宮女來催了三四遍讓林凰冰梳妝,待皇帝處理完政務之後便要駕臨,她只是說︰「等著」卻沒有起身弄妝的意思。宮女以為她又要玩什麼侍奉皇帝的主意,便退下去沒再提。
林貴妃來到鏡前,看著鏡子里面無表情的臉,抬手模著幼女敕的肌膚。他們,都愛她絲滑的皮膚、如花的嬌顏以及萬種風情,卻不知,女人只願意像個孩子一般活著,不願意像某些行業的女子一般輕狂、男子看著愛,女子卻深以為恥,何況出身大家之她乎?
林凰冰抬手在鏡子上劃拉著一個名字︰「蒙司」。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林貴妃輕吟。
既然不是心之所屬,又何必和顏悅色?又何必花枝招展?她隨心所欲,卻讓皇帝欲罷不能。
心月復宮女燕兒進來,在她身邊低聲道︰「娘娘︰淑妃娘娘向陛下求了大半天,把任老夫人接進宮小住幾日了。」
林貴妃嘴角一勾︰「鑫沅帝姬當了趙國公主,自家佷女被賜婚,她不好好消停幾日避避風頭,反而還求聖恩接母親進宮來住。皇後娘娘尚且沒這個恩典呢。」
燕兒低眉順眼︰「娘娘,可要奴婢去吩咐什麼?」
林貴妃點點頭︰「自然要。任老夫人的威名本宮如雷貫耳,未過門的弟媳婦那般要強還吃虧,本宮不希望看見她反而在宮里如魚得水。」
林妃目光如鉤,動人心魄而冰寒嗜殺︰「說本宮病了,讓陛下去淑妃那里安歇罷。也該讓陛下看看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教養孩子的。皇後本宮動不了,狐假虎威的本宮還動不了嗎?」。
燕兒應了一聲,退下了。
林妃動手梳妝,卻不濃,只是輕描淡寫,看起來帶著三分病態的美。
當年虧欠她的,虧欠鳳衛的,她要一步一步全部拿回來了!
連氏正在小帝姬房中于燈下為女兒繡帕子——別的東西給不起,帕子淑妃在宮中還是能用的。一個添香油的宮女不知是否因為太困的緣故,竟然將熱油濺了幾滴到連氏脖頸上,燙得連氏當場嗷叫起來。連氏一看,見是女兒提過的林妃宮里調過來的宮女,反手一巴掌便將宮女打翻在地。連氏瞪著狂怒三角眼罵道︰「你這廝恁的看人,隔三差五思舊主,老身便拿油來作踐,你是吃誰家的俸祿?」
鑫沅被嚇醒,當即便啼哭起來。連氏抱起帝姬哄、一面又拿腳往宮女臉上踹了幾腳,踹得宮女破了相。淑妃聞聲忙跑來,抱過女兒、埋怨道︰「好端端的您老人家又做什麼?大半夜的吵到其它宮妃,明日就是不讓陛下知道、讓皇後娘娘知道了,我這里也尷尬。」
連氏這才想起自己身處皇宮,正在心虛,突然一片安靜。眾人一看,只見皇帝臉上半掛著怒︰「一個添油的宮女會看什麼人?分明是你這老嫗要排擠林妃,這才挑這個宮女打!這人原先林妃還不給呢,還不是淑妃強要來的?她思舊主又如何?你一個誥命都沒有的在宮里大呼小叫、管教下人,任家給的起她俸祿?」
淑妃連忙跪下︰「陛下饒命!」
宮里一片人隨跪。連氏滿頭冷汗。
皇帝怒猶未消︰「朕听說淑妃母親進宮,才來瞧一瞧住得慣不慣,沒想到任老夫人真把這兒當任宅了。」
淑妃泣不成聲。
就知道不該接母親進來!
皇帝背過身去,不願意再看︰「黃音,把帝姬抱來給林妃教養,也讓鑫沄的好氣性教鑫沅學學。淑妃跟了皇後這麼久,倒是把皇後學得十成十。」
大宦人黃音連忙上前,不顧淑妃的依依不舍將帝姬抱走。
淑妃匍匐到皇帝腳邊,扯著皇帝的衣角︰「陛下贖罪,妾願月兌簪抄經以告罪。」
皇帝扯回衣角,冷冷地︰「你願意做便做,只是你這不懂事的母親,還是呆在溫陵頤養天年罷。」言訖,抬腳便走。
淑妃望著皇帝絕塵而去,崩潰大哭,一行哭,一行扯著連氏︰「娘,你•••••••」
淑妃抽搭了半日才擠出一句︰「你從此可別入臨安了。」
難怪嫂子不待見她,爹也嫌棄她,這人便是個天生的太歲啊!
連氏如遭雷擊。
為什麼連她最愛的女兒舍棄起她來也毫不拖泥帶水?任家究竟都養了些什麼人?自私起來簡直可怕!
皇帝帶著鑫沅跑去如繪宮,半路見風大,擔心奴才照顧不周,便扯了披風下來包住小帝姬,親自抱了一路。林妃早已恭候多時,假裝強撐病體,將鑫沅安置在鑫沄那里,鑫沄也自然願意照顧妹妹。皇帝心疼林妃身體,竟照顧林妃一晚,之後又早早去上朝不讓林妃服侍、還吩咐宮人輕聲動作免得擾了林貴妃。
皇帝之心,林妃豈會不感知?只是她心中終究還是有一個人。面對矛盾的自己,她只能暗自淚流。
淑妃一大早便將連氏送回任家,還囑咐任九隆不要再接連氏回京。任毓嫌丟人,直接去了郊外道觀避世。淑妃去請皇後示下,但皇後嫉妒她有母入宮之恩,又嫌棄她惹事,竟避而不見。淑妃無計可施,又打著親家的牌子找林貴妃,林貴妃稱病也不見。淑妃氣得掉眼淚,只好回去月兌簪抄《大乘經》,每日抄錄並且放出悔改的風聲,期望皇帝能念情好歹將帝姬還她。
皇帝本已對任家和尤家結黨心有疙瘩,又見淑妃毫無主見,連氏又素質太差,任九隆沒有政績,不禁動了想除去任家的念頭。只是任紅顏和林鳳衛有婚約,一時不能下手。
連氏和淑妃都沒有想到會禍起蕭牆,白白讓任家斷送好容易起來的家業。可知富貴贊之難、散之易;暴富者更需小心經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