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丘見女兒無事,先舒了一口氣,接著便趕忙跑下來查看,見長女腿部畸形,便知是不能入宮了,杭丘心下可惜,卻也只能先將長女帶回家再做打算。
杭丘原本想將任代忠送回任家養著,剛揮手讓練過的家丁過來,任代忠便自己一骨碌爬起來,笑嘻嘻地勾著明芳古和周鶴林走了,口內直嚷著要吃酒。
杭丘知道他是強撐著到別處哭去,只為要面子不肯躺著回去,不禁笑著搖搖頭,也不勉強,自己帶著一雙女兒回家去了。
那任代忠一路談笑風生,拉著人到了瀾華軒,一見古知梅,還沒來得及打招呼,便撲到一旁的榻上︰「花魁娘子快幫我看看,我的脊梁骨都要折了。」
知梅不敢怠慢,急忙便為代忠寬衣解帶,見背後一片烏紫,不禁拿帕子掩住口、心疼不已︰「這是怎麼搞的?」
周鶴林笑著︰「姐姐莫心疼,任大哥救了川州節度使家的小姐呢。」
知梅心中自是不甚高興,但她見識多,即便心里想什麼嘴上也不會說,只輕輕拿手往代忠背上最黑的地方戳︰「下次再這般不管不顧,只讓你死在那里。」
代忠幽怨地瞪周鶴林︰「就你話多!這一手下來,疼死我了呢。」
周鶴林哈哈大笑,也不打擾,只退出來,和明芳古在外面等。待代忠上好藥出來,丫頭們也把酒席擺好了,古知梅親自端著三杯龍井給他們漱口,又為他們布菜、斟酒。
知梅道︰「你們今日談什麼?或是听听曲兒助興?」
明芳古道︰「呂朕人將堯國人趕上了長白山便攻不上去了,真是奇!分明只有不到一千人,竟然憑借地勢守住了,日後東山再起也未可知。」
代忠立馬道︰「古今只有三國鼎立、戰國七雄,何曾見過四方之局?我看堯人是不能下來了,燨丘和呂朕還是能看著斗一斗。」
周鶴林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二位將軍饒了在下!這打仗我可半分听不懂,若是吟詩作對我必不輸。來吃酒便放松下來盡興則個,國家之事,自由朝臣擔當,我等言語再多也無濟于事。」
周鶴林飲盡一杯酒,咂咂嘴,道︰「好香的梅花釀!姐姐為任大哥來,連嫁妝都拿出來了。」
知梅啐道︰「下流胚子,再渾說下回拿笤帚把你掃出去。」
周鶴林連忙笑著擺手、連呼︰「不敢」。
知梅見氣氛冷下來,連忙笑了幾聲緩和氣氛︰「周公子雖可惡,但到底說得對。這里是玩的地方,老說那些打呀殺的沒意思。你們也說些我愛听的,不枉我陪你們吃了這麼多場酒。」
代忠是極其會順著女子的,听了知梅這話,便問︰「你愛听什麼?」
知梅把玩著頭發,略想了想,道︰「女子愛美,平常女子便不提了。最近臨安來了這麼多小姐,告訴我闔京哪幾個最漂亮,還要說出漂亮的理由。若說的不好或說不出••••••」
知梅得意地笑了兩聲,招手讓粗使丫頭捧上一個大陶盆;知梅指著盆道︰「誰不能的,就把一盆子的姜梅湯喝下去!」
周鶴林嫌棄地撇撇嘴。
姜梅湯又辛又酸,是拿來解酒用的,喝一盆,要命啊?
明芳古當即擺手表示反對︰「我不干,這是欺負我。明知道我就不能說出這話來。」
周鶴林扯住明芳古︰「還沒說怎麼知道說不出?連這點膽子沒有,還想著上陣殺敵呢。」
明芳古臉紅白相間,被鶴林這麼一激,反而是不動了。
知梅拍手笑︰「好,那便從周公子開始說。」
周鶴林整整衣冠,道︰「臨安姝麗頗多,但論最美,誰也抵不過蜀國公主、鑫沄帝姬。年初陛下祭天時曾遠遠看見過,真是姿容絕麗、天下無雙、氣質若仙。鑫沄帝姬又是出了名的文采斐然,普天之下無人可比。」
周鶴林拿筷子敲碗,唱道︰「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知梅點點頭,向周鶴林敬酒︰「好!」
周鶴林與之對飲,算是完成。
榮璟莞爾。
其實就算鑫沄帝姬沒這麼好,第一都沒人敢跟她爭。誰還能比公主好?
知梅正要再指,突然進來幾個人︰
為首的宋璨似乎有些怨念︰「好啊,你們在這里品酒說美人,不叫我來,該死!」
在場之人連忙起身、作揖賠罪。
宋璨在主位坐下,林鳳衛親自服侍宋璨,柳如瑰擠著明芳古坐了,對他咬耳朵︰「來的時候遇見世子爺了,對人可親切呢。」
明芳古笑而不語。
表面功夫誰都會做,就看做的高不高明。很顯然,很多人吃宋璨這一套——比如柳如瑰。
宋璨道︰「既然我來,少不得我也說一個人。我母家是養馬的,俗稱‘馬王李家’,但凡是馬,沒有不從那出。我母家有一位表妹,長相與鑫沄妹妹不相上下,就是出身不好,又少文采,今年也來了要入宮的。」
林鳳衛一听就知道宋璨這是開始他的第一步了——在宮里安插自己人,不論是選上皇妃還是選上太子的什麼側妃,那都是福利。只是林鳳衛沒有想到宋璨居然有更大的籌謀。
宋璨道︰「我不會唱——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榮璟眨眨眼。
宋璨在夸這個女子的時候,他的眼神••••••
知梅又與宋璨對酒。
宋璨開口了,林鳳衛也不能不說,他倒是老實,當場便來了一句︰「我覺得第三便是任大小姐,艷若三春之桃、烈如熊熊之火。是少見的巾幗風範。」
宋璨拿扇子敲敲林鳳衛的頭,嗔道︰「你呀,天天張口不離任小姐,我的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
眾人哄笑,有的羞澀、有的滿意、有的卻是苦澀。
明芳古和周鶴林都不約而同喝了一杯酒。
真是羨慕林鳳衛有公開談論她的資本。
知梅竄掇道︰「快唱。」
林鳳衛臉一紅,傲嬌地將脖子伸得老高︰「我不會唱!」
知梅無語。
這貨還蹬鼻子上臉了?若是任小姐叫,看你唱不唱?
林鳳衛咳嗽兩聲,大聲念道︰「沉魚落雁,羞花閉月。」
周鶴林當即道︰「不行不行,你這也忒敷衍。」
紅顏怎麼可以用這樣敷衍的語句來形容?若他是未婚夫,絕對要夸上天的。
林鳳衛看也不看他︰「愛行不行,下一個!」
周鶴林氣得又吃了幾杯酒。
代忠偷笑。
這個林鳳衛倒是蠻可愛,脾氣硬得很,看來找個時間拜訪也不錯。
柳如瑰忙道︰「我說第四便是王小姐。真真是一朵解語花、一塊晶瑩玉,不食人間煙火的,‘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明芳古笑道︰「呆子,你竟能吐出這樣的話來。」
柳如瑰不忿︰「我自然能!」
如瑰拍手唱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知梅指著芳古︰「你來說。」
芳古尷尬了一番,道︰「我見過的女子不多,要說的也給你們說了。東海侯家的秦小姐、杭家的大小姐、還有洪大人的夫人,都是難得的。就連任哥哥府上的丫頭姜姐姐還有花魁娘子你都是人中翹楚。美人層出不窮,只看哪個能得到上天垂憐多些,不要日後‘悔教夫婿覓封侯’。」
如瑰曉得明芳古又想起自己那被氣死的母親,眼中流露出一抹憐惜。
正安靜呢,突然又闖進一個人來,仔細一看,原來又是一個膏粱子弟。
知梅連忙迎上去︰「秦公子,你怎麼來了?」
秦彬一把抓住知梅的手︰「你這廝,爺約你不見,倒躲這和一幫男人鬧,不知廉恥。」
知梅掙扎︰「秦公子說什麼呢?是世子在此宴飲,哪里是知梅不肯見公子?」
秦彬一推知梅,知梅幾步不穩差點摔倒,幸而代忠起的快,堪堪扶了一下。
秦彬臉色陰郁︰「這回便先放過你。」言訖便走了。
如瑰不忿︰「秦彬也忒張狂了,世子在此尚且如此,誰給他的膽子。」
宋璨不急不慢地搖著扇子︰「太子哥哥身邊那位侍妾是秦家庶女。」
林鳳衛補充︰「大趙水軍姓秦。」
如瑰縮縮脖子。
惹不起~
代忠還在狀況外憤怒著︰「這廝忒可惡,下次必還來糾纏你。榮璟,去錢莊里取我之前偷偷存的一千兩來,這一年花魁娘子都不必再見人了!」
「是。」榮璟應了下去。
知梅又是感動又是擔憂︰「任公子,這••••••」
代忠抬手示意她閉嘴︰「你不必說,就依我。」
知梅眸子的柔情快要溢出來了。
在場的人都為這曖昧笑,僅宋璨沒有笑。
還太單純,得錘煉啊,這樣上朝就會被搞死的。
外頭吵嚷起來一片聲響,丫頭和代興一起進了來。
代興撩著袍子,一臉著急︰「哥,快回去。爹要罰你呢!」
代忠一驚,臉色蒼白︰「紅顏沒有替我打馬虎眼?」
「打什麼馬虎眼,」代興急得不得了,「姐姐還說我不快把你找回去,我也得跟著罰。」
代忠嚇得三魂沒了七魄,背後又隱隱作痛起來。他向在座各位匆匆行了禮,反扯著代興往家里跑去,逗得諸位又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