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谷隱藏于群山之中,入谷之路崎嶇險峻無比,基本可以說是與世隔絕,數年來幾乎沒有外人踏足過這個世外桃源。因為這里四面環山、地勢低窪,所以寒冬總來的格外晚些。如今雖已過了中秋,可谷中依舊溫暖如春、花開不敗。夏雪兒一來到這就像逃出籠的鳥兒,興奮不已。時而徜徉在花海之中,時而嬉戲于溪流之畔,時而探秘于綠林之內……不過她此番回到幽冥谷並不只是為了玩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恢復武功!這幾日里夏雪兒見到了不少常年雲游四海不在谷中的師叔師伯,听香蘭說這些人都是師尊緊急召回的,目的就是為了查明她武功盡失的原因,以便對癥下藥找到恢復功力最好、最快的方法。
傍晚時分,夏雪兒靜靜的坐在幽冥洞口欣賞落日黃昏,忽而開口問身後的香蘭道︰「香蘭,師尊是不是對門下的每一位弟子都這麼好?」
香蘭看著夏雪兒波瀾不驚的側顏,不知她何出此言,可又無法捕捉到她的情緒,只能笑了笑後回答道︰「哪能啊?谷中弟子上千,只常駐的弟子就有七百八十二名,要是師尊對人人都像對小姐這般操心的話那還活不活啊!」
「說的也是。」夏雪兒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望著漸漸西沉的太陽,落日的余暉染紅了整片天空,也給山巒鍍上一層柔和的光。
谷中並不是只有夏雪兒一名女弟子,比她優秀的更是大有人在,可震天雄卻偏偏只收她一名女弟子為真傳弟子。若師尊是在看到了她不凡的修武天賦後才收她為真傳那到還說得過去,只是在夏雪兒還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的時候便被震天雄攬到了門下,這不免讓她心生疑惑。夏府怎麼說也是個在都城中響當當的大戶人家,這樣世家大族的嫡出女兒又怎麼可能會是一個江湖力量的掌門真傳弟子,並且還被譽為最有潛力奪得武林盟主之位的修武天才?到底是什麼緣由使得她能夠獲得這樣顯赫的雙重身份?雖然只來過幽冥谷兩次,待的時間也並不長,但她總覺得師尊待她比自己的父親還上心,總覺得他和她之間遠不止慈師和愛徒的關系,這一切又和她的母親或者是父親有著什麼不可公之于眾的淵源呢?
夏雪兒自言自語道︰「但願是我想多了吧。」
就在這時,一個白袍小師弟跑過來,向夏雪兒拱手行了個禮後說道︰「師姐,三師叔讓你即刻去藥廬一趟。」
三師叔,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毒聖張天宇,擅長用毒也精通各種解藥的調制,據說只要讓他看上一眼中毒者他便能立即說出患者所中何毒,有何解法。常年雲游在外,性格怪癖孤傲,世人鮮有見過其真容的,就連幽冥谷中的弟子也不例外,這次回谷是因為收到震天雄發出的召回令。可是夏雪兒這毒中的蹊蹺,三師叔把自己關進屋里冥思苦想、查閱各種資料,這都三天了還沒有任何音訊,現在突然傳召,難道是有結果了?夏雪兒也不敢怠慢,一邊心中猜想著一邊下山朝藥廬趕去。推開門,師尊也在屋內,兩人正說著話,夏雪兒鞠躬行禮道︰「徒兒拜見師尊和三師叔。」
震天雄一見是夏雪兒站在門口,立馬語氣慈愛的說道︰「你來了,快進來。」
夏雪兒轉身關上門,恭恭敬敬的走進屋內,「師尊急召徒兒前來,莫不是徒兒所中之毒有了眉目?」
震天雄捋了捋胡子回答道︰「大抵就是這事,你三師叔剛也才找了為師來,還未和我說上一說你就到了。」
「經過老夫這幾日的研究,終于發現你之前所中之毒乃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奇毒之首,這毒源自苗疆,在三十年前便已經在中原地區銷聲匿跡了,不知為何又再次出現。」
震天雄疑惑的呢喃著︰「三十年前?到底是什麼毒這麼厲害?」
張天宇轉過頭看著震天雄說道︰「此毒師兄是知道的。」
震天雄先是一愣,皺著眉想了一會,接著像突然回憶起什麼似得,眼楮瞪得圓圓的看向三師叔問道︰「莫非就是那殺害了前任武林盟主的腐骨噬心毒?」
張天宇點點頭回答道︰「我想應該錯不了。這毒原不叫‘腐骨噬心毒’,它有個很好听的名字叫‘藍色鳶尾’,這毒源自苗疆,是用至陰孩童的鮮血養出的毒蠱配以上百種珍貴的毒草毒花研磨、蒸制七七四十九天而成,制好的毒呈現出極其妖艷的藍色粉末狀並且帶有淡淡的鳶尾花香,但在遇到液體後就會變成無色無味,能與水酒相融,所以難以被人發現。中毒者一個時辰之內便會毒發,只需要短短七天便能從內髒到骨骼逐漸腐爛直至變為一灘血水,期間中毒者會十分痛苦,生不如死,但是此毒又可以護住中毒者的心脈使其不能自殺而亡,除了從里到外逐漸融化之外並沒有別的死法,因此外界才喚它為‘腐骨噬心毒’,也有喚它為‘閻王’的。」
听到這,夏雪兒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忍不住一陣陣後怕。
張天宇頓了頓又說道︰「不過凡事有結便有解,用毒也是如此。這毒雖被稱為奇毒之首如此令人聞風喪膽,倒也不是十全十美的殺人招式。「腐骨噬心」進入人體後會侵入血管,然後隨此人血液的流動而到達全身,只要中毒者能在中毒後一刻鐘之內發現並立即封鎖全身脈絡便可用內功將此毒逼出,但是此毒偽裝性極強不易被察覺,所以這個辦法要求中毒者的內力在兩個甲子以上才可行,而且即使逼出了毒內力也會遭到反噬,以致功力全失,事後也毫無痕跡可循。從種種癥狀表明雪兒十有八九是中了此毒,但我現在唯一不確定的是雪兒年紀尚小,雖自幼習武但也不至于達到兩個甲子的內力,所以還有待進一步的研究。」
震天雄氣的全身發顫,但又拼命壓制住胸中的怒氣,閉上眼楮說道︰「不用在研究了,雪兒的確是有兩個甲子的內力。」
此話一出,夏雪兒和三師叔一同看向震天雄,前者是疑惑,後者則是震驚!夏雪兒不止失憶過而且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當然不知道兩個甲子的內力意味著什麼,但是從三師叔之前的話中也能猜出這兩個甲子的內功肯定非同小可,而且是極難修煉的。張天宇是武林中人當然清楚這其中的意義,不過震驚之後又立馬恢復了平靜,內心微微泛酸,怪不得數年不見他的內力不僅沒有更上一層樓反而比以前差了不少,這個丫頭就真的讓他那麼不顧一切嗎?愛屋及烏,即使不是自己的孩子,卻比疼自己的孩子更疼愛她,這一點,他的確比不上。
半晌後,張天宇才緩緩開口道︰「師兄,你這樣做值得嗎?」。
震天雄睜開眼楮,眼神里沒有了方才那濃濃的殺氣,取而代之的是一湖平靜的池水,深不見底。他仰頭說道︰「只有該不該,沒有值不值得,我對于過去的所作所為沒有過一絲一毫的後悔。」
「二十年了,你還沒放下。」
「你不也沒放下麼?」
屋里一時間沉默了下來,夏雪兒能夠感覺到三師叔的釋然也能感覺到師尊的豁達,只是兩人面上都有那麼些許無奈,怎麼都揮之不去。
他們沒有放下什麼?和她夏雪兒有關系嗎?
震天雄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打破屋中的沉默氛圍,問道︰「你只說,還有沒有恢復的可能?」
張天宇嘆了口氣,思慮一會兒回答道︰「據我所知從來沒有過恢復的案例,不過也不排除能夠恢復的可能,只是畢竟兩個甲子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我會盡我所能開出一張輔助藥方,在練功期間一日一次煎熬服下,到底能不能恢復就得看天意了。」
震天雄無奈的苦笑一聲道︰「天意?我從不相信天意,否則當年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我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張天宇沒有接他的話,只是平靜的說道︰「無論如何都要盡力一試。」
夏雪兒始終沒有開口,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此刻她的內心十分雜亂,她從來沒想過一個十四歲的女孩會遭到如此毒手。腐骨噬心,到底是什麼樣的恩怨情仇才會恨她入骨,使出這慘絕人寰的手段?直至化為血水而死,真的是令人不寒而栗!怎麼從藥廬回到幽冥洞的她已經沒了意識,只覺得膽寒,心寒,全身都冷,就連這溫暖如春的地方似乎也都頃刻間成了寒冰地窖。
「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這寒冰床太冷了?」香蘭看著夏雪兒臥在千年玄冰上顫抖的身體擔心至極,自她家小姐從藥廬出來後就一直魂不守舍,旁人叫她也都不理會,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情!
夏雪兒身體沒有動彈,雙眼緊緊凝望著岩洞內的壁畫,口中幽幽的回答道︰「不是冷了,我只是突然有些怕了。」
「怕?小姐怕什麼?」
「怕人心。」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姐也不必為此煩憂,人心隔肚皮,計謀藏心底,哪是怕就能躲過的。」
一時沒了說話聲,隔了好久,夏雪兒才回過神來,問香蘭道︰「香蘭,你是什麼時候進夏府的?」
「奴婢是在小姐不滿五歲時便進入夏府的了,是谷主派奴婢跟隨小姐左右以保護小姐的安全。」
「那我以前為人處世怎麼樣?可有得罪過什麼人?」
「怎麼會呢,小姐你心善,待人一向都很好,府內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喜歡小姐你呢!」
夏雪兒神色悲傷的說道︰「是嗎?那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想要我的命?」
香蘭知道夏雪兒這是在為之前二小姐謀害她的事情而煩惱,其實之前連她都沒看出來二小姐對她家小姐的恨有如此之深,平日里兩人也都說說笑笑,而且在外人看來二小姐又是個安靜嫻淑的女子,誰知竟然隱藏了這麼重的心事,當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心下嘆了口氣勸解道︰「二小姐那是羨慕嫉妒小姐你從小得老爺夫人疼愛,失了嫡庶尊卑之念罷了,小姐又何必總是放在心上。」
夏雪兒翻了個身,沒有再說話。夏巧雲是因為分不清嫡庶尊卑,那下毒的人呢?她又是分不清什麼?江湖失傳已久的毒藥,令人聞風喪膽的腐骨噬心,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真正令她腐骨噬心的不是藍色鳶尾的可怕,而是身邊人的諱莫高深,是親近人的處心積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