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耽擱了一早上的時光,夏雪兒在獲準離開之後便快馬加鞭,一路狂奔,好在這一路上倒也還算順利,再不曾遇到什麼擋路的黑衣人。快到城門口時,她從包袱中取出隨身攜帶的面紗,遮住了一張沉魚落雁的俊臉,畢竟這一年來她的緋聞不斷,在城中已經算是小有名氣了,因此認識她這張臉的人應該不在少數,為防止騷動而打草驚蛇,還是蒙上面容比較好,如此一來行事也可方便了許多。
一進城,街道兩旁無故多了許多流動的商鋪來,不過夏雪兒一心牽掛著登仙樓的事情,因此也並沒有多加思慮。直至離登仙樓只有百米遠的時候,她才察覺到了不對勁。
平靜,太過于平靜了。
登仙樓門口不僅沒有設崗哨把守,也沒添加巡邏的士兵,就連門窗都沒有貼上官府的封條,只是大門緊閉,更像是老板回家過年後閉門謝客,而不像*是犯了大事被查封!
不對勁,但又說不上是哪里不對,只是心中隱隱有股子不安。
不進去查看不行,可從正門進去更不行,既然不能大搖大擺的進,那就只有想別的法子了!
下馬,朝街對面的客棧走去,客棧門口站著的小廝見狀趕忙上前接過她手中的韁繩,夏雪兒徑直走進客棧。
「客官里邊請!您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給我一個臨街靠窗的包間。」
「好 ,您請隨我來!」
夏雪兒打量一眼自己此時身處的房間,不算大,也並不似尋常的包間,沒有牆壁作為隔攔,前後兩邊分別以兩人高的巨幅雙面繡屏風作為遮擋,對窗一面則是晶瑩搖曳的珠簾,清風徐來,隨風擺動,還發出簌簌清脆的響聲。隔間內裝飾簡單,只一張小幾,一個香爐,青煙繚繞,倒也清新雅致。
「客官這是您的茶。」店小二放下茶後躬身站在一旁︰「請問客官還有什麼需要?」
「不用了,」夏雪兒波瀾不驚的端起茶杯,擺擺手示意到,見此,店小二放下茶壺退出隔間。確定人走遠之後,她這才趕忙放下茶杯,站起身來透過窗柩向登仙樓方向看去。
剛好是個斜對面的位置,雖看不見登仙樓的正門,卻能將兩條街的情況盡收眼底。一切看似再平靜不過,可夏雪兒還是能夠于平靜之中發現諸多端倪。
雖說是都城,街市繁華無可厚非,從路面上對比不出,可現在站在窗口卻能夠清晰地看出今日城中人群聚集度的不同,未免也太過于集中在登仙樓附近了。夏雪兒雖不常在街面上閑逛,可卻也常常站在登仙樓六樓透過窗子俯瞰都城,因此對于附近的商販布局情況是最熟悉不過的了!今日無故多出這許多茶攤和菜販子來,實在不能不讓人起疑,而且有誰會一邊喝茶還一邊警覺的四處查看的?有誰是拿著棵大白菜都能看上許久還是只看不買的?
連街上都是如此,那估計登仙樓內肯定也少不了埋伏,只是,有許多東西都還在里頭,雖說六樓機關暗道數不勝數,可既然連一向小心謹慎的榮叔都被抓了,那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
夏雪兒十分心急,現在自己的功力再不似之前那般,如果硬闖進去的話很難抽身而退,臨行前怎麼就沒讓張師兄替她將被封的經脈解開呢?真是急過了頭,如此重要的事情,兩人竟然都給拋諸腦後了!
這可怎麼辦才好?
「看出了些什麼?」
耳畔突然響起一個聲音,著實把正全心全意投入的夏雪兒嚇了一大跳,趕忙轉過頭來,卻發現不知何時慕容澤韜已站在了她的身邊,和自己一樣看向了登仙樓的方向。對于慕容澤韜的問題,她並沒有急于回答,心中有警覺當然也有疑惑,他怎麼會在這里,怎麼會發現自己也在這里,他知道些什麼……無數的問題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慕容澤韜听不到她的回答,疑惑之下低頭看向身旁的人,白紗蒙面,露出的那一雙黑而亮的眸子死死的盯著自己,深不可測,不禁打了個冷戰,同時又覺得一陣可笑,他堂堂絕殺殿殿主,從來都是殺人不帶眨眼的,怎麼每次都會敗在這一個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手里,上次是被她沉魚落雁般的微笑俘獲,這次居然只是一個眼神就已如此!
實在是可悲啊!
夏雪兒不禁皺了皺眉頭,不知道慕容澤韜在想些什麼,為何看向自己的眼里會有一絲嘲諷?是在嘲諷什麼?她嗎?
兩人就這麼對視著,各懷心事,各有所思,誰都不開口說話,直至一個藍袍男子掀開珠簾走進來,這才雙雙轉頭看去。夏雪兒面無表情的看向剛進來的藍袍男子,可那男子眼神只在慕容澤韜身上,就像是沒發現他的身邊還有一個蒙面女子的存在似得,不禁心里疑惑到這人又是誰?難道是絕殺殿的殺手,可是這氣質……不太像,沒有殺手該有的凌厲,也沒有殺手該有的煞氣。不過疑惑雖疑惑,她也沒有開口詢問,只靜靜地看著事事態的發展。
慕容澤韜看向藍袍男子的眼神極具壓迫性,絲毫不似看夏雪兒時的陽光,面上也是一本正經,就連說話的語氣都沒了小孩子心性,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查到了?」
「查到了。」藍袍男子回話時朝他微微鞠了個躬,語氣卻是波瀾不驚,甚至還有幾分傲氣,倒像是與慕容澤韜平起平坐一樣。
夏雪兒不禁在心里好奇起這兩人的關系來了。從方才的情形來看,藍袍男子應該是慕容澤韜的下屬,但又不是一般的下屬,不說有謀權篡位之心,至少也是不服管教的一類。再看慕容澤韜,收起了自己的頑劣,一本正經甚至有些故意釋放出一種壓迫感,似乎有些忌憚對方的存在。這兩人,表面上和衷共濟,但任誰都能看出兩人早已是貌合神離。
藍袍男子說罷便自顧自的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兀自享用,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也沒在意別人的想法。見此情形,夏雪兒和慕容澤韜均是皺起了眉頭。慕容澤韜更是眼中漫出了些許殺氣,甚是不爽。
夏雪兒雖然只與慕容澤韜有過幾面之交,卻多少也知他的脾性,向來自負狂傲,做事只憑個人喜好,不將任何事情、任何人放在眼中,可即便如此,在面對藍袍男子之時也難得的上了心。可她自己都已自顧不暇,哪還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兩人之間有何恩恩怨怨?現在的她一心只在登仙樓上,只在榮叔身上。與是也就放任兩人在自己訂的隔間中暗相較量,她則是回轉過頭去,繼續觀察街面上的情況。
「登仙樓共有六層,每一層固定的只招待不同身份的人群,雖然裝修風格迥異,可結構設計卻和普通酒樓大同小異,當然,除了第六層之外。而對于全天下的人來說,最神秘的無疑是那至今無人踏足過的第六層,但盡管好奇之人無數,從登仙樓建立至今卻也沒有一個人能夠上去一探究竟的。俗話說,好奇心害死貓,根本不用設防,也不用遣人守著,只那里神乎其神的機關暗道便能讓擅闖之人死無葬身之地!」
夏雪兒只默默的听著慕容澤韜的講述,確如他所說,在世人眼中,登仙樓六樓的確是神乎其神的存在。幽冥谷前前任谷主乃是頂尖的機關術大家,而第六樓不僅出自他之手,還被他稱為自己畢生最得意之作!那里的每一塊地板,每一個擺件,可以說是目光所及的每一個事物都被賦予了不同的作用,因此至今無論是智取還是硬闖,都沒人能夠上去過,甚至有人連上樓的梯子都未曾見過!
那是?
夏雪兒倏地一驚,眼楮眯起,可隨即看清楚之後又才放松下來。
登仙樓設計之初當然也配備了一套自己的預警系統,那就是攢尖頂的八個飛檐的檐牙上站著的八個小石獅。可以這麼說,六樓的機關雖多,可也分為了八個層級,而每一個飛檐對應一個層級,飛檐與機關相通,若是哪一個層級的機關被破,那相對應的那一個飛檐上的石獅所對的方向便會與其他幾個有所不同。而現在,夏雪兒看見的卻是八個石獅整齊劃一的指向八個正角,無一不同,那就說明了登仙樓雖被官府查封,但至今仍未有人去過六樓,甚至還未發現登上六樓的梯子!
方才只顧著觀察街道,到是連這最重要的事情都給拋諸腦後了,若不是慕容澤韜提起登仙樓,自己也不會這麼快發現端倪。一上午的提心吊膽,現下可算是能夠舒舒坦坦的呼吸了,只要幽冥谷的核心機密沒被偷窺,那想要救出榮叔等人就不是什麼太大的難事,只需稍施計謀即可。只是具體該怎麼做,還得容她打听到更多的消息,掌握了更多的內幕才行。
只是,除了大哥之外,還有誰是消息來源?
慕容澤韜見夏雪兒兩眼一直看向窗外,而且臉上還掛著從未有過的凝重,猜想著幽冥谷多半是和絕殺殿一樣,因此次登仙樓出事而遭受了到了創傷。
「你也想進去?」
正想著,慕容澤韜的聲音適時地響起,夏雪兒不禁心中一亮,有如一顆流星劃過漆黑的夜空,照亮了身處迷茫混沌中的人,或許,眼前的這兩人就是一個巨大的消息庫!
畢竟此事關注者甚多,當然不止是幽冥谷心急,其他門派也同樣著急。這麼些年來,登仙樓的存在不止為幽冥谷收集天南海北的消息,更相當于給了偌大個江湖乃至天下人一個可以暢所欲言的場所,一個可以集會聚散的場所,曾有多少驚天動地的大事是在此商量而成,又有多少明暗交易都是在這里完成?而登仙樓這一被查封,不也就相當于端了這些江湖門派和官吏侯爺的避風港嗎?
「也想?」夏雪兒眯著眼楮看向說話者,「這麼說,你想進去?」
「那樓是個神秘之地,江湖之中怕是沒有哪門哪派不想進去一探究竟的。」
夏雪兒听後沒有說話,似乎是在等著慕容澤韜的後文,他雖沒有直接回答,但意思卻再明了不過了,他想進去!而對于夏雪兒來說,這正是一個機會!只是听慕容澤韜的語氣,似乎還不知道登仙樓的幕後老板就是幽冥谷,是他眼前的這個女孩,所以自己不能露出馬腳,雖然幾次和慕容澤韜相處下來深深覺得他是個孩子心性的人,可這不代表著他是一個神經大條的人,更何況,屋中除了他們二人之外還有一個不知是何底細的藍袍男子,而他似乎心機深不可測的樣子。
「哦?這麼說來我們還真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夏雪兒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點了點頭,隨後又故作疑惑的問道︰「只是,這登仙樓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怎麼突然間就被官府查封了?」
慕容澤韜一臉為難的搖了搖頭,「這個……不好說,明明昨日還好好的,只一夜之間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事先也沒有任何征兆,但我估模著十有八九是和十五年前的那件事情有關。」
「十五年前的舊事?」夏雪兒喃喃自語。
隱約記得蘇祁曾提到過十五年前武林之中曾發生過一次劇變,那一場涉及眾多門派的混戰打了足足五天五夜,血流成河,死傷無數,尸骨堆積如山,而她的師祖也是因在那一場大戰中受了重傷而後不幸仙逝的。
可是讓她十分不解的是,武林中的事情又怎麼會和官場搭上邊?甚至在十五年後的今天還能再掀波瀾?而在那次劇變之中,登仙樓又充當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就連向來不喜歡和江湖門派沾染上關系的皇家,此次也會冒著群起而攻之的危險查封了數年來一直忽視其存在的登仙樓,這到底又是為了什麼?
無數的疑問縈繞心頭,然而似乎只有當年的親歷者亦或是史書記載能夠解釋這一切問題的來源。
可是,十五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