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兒十歲時接受老夫人安排而進了听雨軒中,那時是小姐剛獨立住一個院子的時候,可即便如此,她依舊一直不得重用,反倒是夫人安排的幾個丫鬟更是得寵,不僅是小姐的貼身丫鬟,更是小小年紀便提為了一等丫鬟!因此她即便年紀比幾人都大,卻依舊叫她們一聲「姐姐」。
到听雨軒的前兩年,她同母親一樣只能在後院幫忙,後來是因為表現得好,加之家生子比外頭來的更讓主子放心,所以才提了她二等丫鬟的品級,是終于能進前院了,卻依舊是被擋在了主屋那一道門外。
小姐雖然對她好,可卻始終是隔了一層紗的,更況且小姐對府里的每一個下人都如此和藹,即便是後院漿掃的丫頭也是,沒什麼不同。
其實她也知道小姐不能全然信任于她,多半是因為她是從宜居閣中出來的,而老夫人又時時讓她報告一些小姐近期的情`.``況,是將她視為了老夫人埋在听雨軒中的一個臥底的。
而她之所以在被抄家之後還選擇留了下來,沒有回鄉下老家,也並未投奔其他府邸,說到底也只不過是想要拼上一拼,為自己謀個好前程罷了!
憐兒年紀不算大,卻也算得上是府中的老人了,這麼些年來,時時關注著三小姐,又怎能不知她本性如何?
如此善良懂事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對獄中的父親母親、兄弟姐妹棄之不顧?
所以,皇帝頒發明文詔書的那日,她便知道她一定會回來的,她一定會為了親人的生命、為了安國侯府百年的名聲而犧牲自己的小幸福。
按慣例,侯府小姐嫁人,可帶一等丫鬟四個,二等丫鬟八個,其余的更是隨母家的能力底蘊來定。
三小姐嫁人之後,听雨軒中的奴婢勢必要被打發走一大批,若不是出府另謀出路便是分配到別的院子里去,而一僕不侍二主,這是誰都清楚的道理,不管怎麼說,被打發走或是再行分配的丫鬟均是難以得到新主人的信任與重用的!
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她經不起耗時光的等待,她不想像母親一樣,一輩子只能在後院中打雜被旁人輕視而不得進前院服侍!
她想跟著小姐進齊王府而不想繼續留在安國侯府,這便是她的目的。
「小姐言重了,這是奴婢分內之事。」
憐兒說這話時又行了一禮,面上帶了幾分惶恐之色,夏雪兒又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長,卻是依舊令人捉模不透,便也沒再說話,只抬腳進了院子。
……
次日一早,卯時剛過,香蘭便領了張靖師兄來了。夏雪兒正在吃早飯,忙讓人請了他進屋坐下。
「張醫師,若不嫌棄也用些早膳吧?」
憐兒听聞此話便回小廚房取碗筷去了。張靖掃了一眼夏雪兒的吃食,只一碗青菜瘦肉白粥,不禁覺得有些心酸。
「你就吃這個?」
「這不也挺好的嗎?」。夏雪兒笑了一笑,「簡單易做還健康!」
自從安國侯府被抄之後,這府宅里連下人都沒幾個了,就更別提她那御賜的廚師了!
如今是她和桂嬤嬤等人相依為命,她們本也不是做粗活累活的人,能夠下廚已經算是撿起了多少年前的手藝了,何況她心情不好,胃口也就不好,但又怕幾人擔心,這才勉強用些膳食的。
她的嘴巴是被御廚給養刁了,可她也不是吃不得苦的人,反正沒胃口,吃什麼都是食之無味,只為應付那會咕咕叫的肚子,便也不拘泥于吃食該有多麼精致了!
她倒是想得開!
只是這樣子的心死如灰,怕也是蘇祁不願見到的吧!
無奈的一笑,旋即轉移話題道︰「您今日叫我前來,可是為了夫人一事?」
夏雪兒點了點頭,雙眼緊盯著張靖師兄,問道︰「听說張醫師已經給母親看診過,不知情況如何?」
張靖看她這幅擔憂的模樣,有些不忍心,又有些心疼,說到底也是他的小師妹,還是幽冥谷的副谷主,待他也是極為不錯的!
她總是記掛著別人,那她自己呢?
她的精氣神又哪里好了?只不過是憑借堅強的意志力吊著罷了!
夏雪兒是個敏感的人,也是個聰明的人,哪里會看不出張靖眼神里的憐惜,那是對她嗎?
可她不需要憐惜!
于是收回了眼神,眨巴了兩下眼楮之後復又才重新看向了他的臉龐,這次除了堅定不移之外,別的情緒一律被她收斂起來,埋在了心底。
兩秒之後,這才說道︰「你知道的,在醫術上,我只信賴你!」
聲音不大,也沒有乞求的意味,可這樣的話就是讓人听後很是安心,很是舒服。那種責任感和被信任的感覺,在心底滋啦滋啦的開了花。
她這話不假,她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總是將自己變成最堅不可摧的樣子,不管是真的對自己心狠也好,還是偽裝的堅強也罷。
不輕易相信別人是她性格的弱點,但同時也是一個優點,這樣的她,認定了一個人,心里便永遠會裝著這個人,也會永遠的相信他!蘇祁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嗎?
十年的陪伴,十年的守候,十年的等待,同時也是十年的折磨,還將會是一輩子的痛苦、一輩子的心結,無法打開的心結!
也是可憐天下有情人!
他知她對自己毫無保留的信任,也知自己定然不會辜負她的托付。
「夫人的身體其實並無大礙,在下一直用藥養著,假以時日也是會好的,可同您先前一樣,不過是心病負著才未痊愈罷了,現在心藥回來了,自然也就該藥到病除了!」
夏雪兒听聞此話之後固然是興奮的,可隨後想想卻又開始擔心,她真的是母親的心藥嗎?
不由得自言自語道︰「只怕母親所需的心藥不止我這一劑……」
和她憤然離家出走的主要原因一樣,接受不了來自最親的人、最信任之人的背叛。
因此,父親怕才是母親這心病真正的心藥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