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九月,正是北地氣候最為舒爽的時候,風清氣淨,疏朗高闊。站在京城的城牆根子外,極目遠眺,簡直能看得清遠處的西山。
這天正是九月九,京城的各城門都格外的繁忙,裝滿茱萸,菊花,重陽糕等物件的牛車驢車手推車被農戶們絡繹不絕地趕入城,也有一輛輛車馬並行人笑語滿面地出了城——這卻是去登高的人家。
京城的北門重華門,此時正迎來一隊遠遠看去並不太起眼的車馬,這是一個大隊伍,粗疏數數也有十多輛馬車,乍望過去只覺得很是低調,馬車漆成暗棕色,車簾等物也都俱是不張揚的色調。但拉車的馬卻一眼望去便知是好馬,不疾不徐地昂首踏來,連腳步聲都頗為齊整。
再近些,周圍看過來的百姓都暗贊聲好,那隨行的護衛不必說,都個頂個的英氣逼人,就連趕車的馬夫,居然也都是些形容英武的漢子,個個面色肅穆,身形矯健,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能請得起的下人。
總之,這是一隊遠看普通,近看卻極有氣勢的車馬。不過這些漢子們均是風塵僕僕之相,瞧著像是趕了遠路來的。
排在城門口等待進城的百姓不管自家窮富,卻都是居于天子腳下,見慣了達官貴人的,京城嘛,正是官員多如狗,侯爵遍地走的地方,見此車馬,雖也側目,但也僅此而已,沒有指指點點多加議論,也是大家見的多了。
這隊車馬到了城門處,卻並不像有些顯貴人家一樣,吆喝著驅趕周圍的百姓,而是默默地跟著隊伍排起了隊。只是十幾輛馬車,又都是高頭大馬拉著的尺寸不小的車廂,這麼往城門外一排,還是極為顯眼。
守城的官兵早就看到了,一個兵士便過來詢問,倒也不是怕萬一是達官貴人這麼排隊得罪他們,替天子守城門的,天天什麼人不見,只是他們這麼排著,實在是有些佔地,有些礙事。
待得近前,這兵士看清為首馬上的護衛,卻是一愣,揉揉眼楮,這才急急行了個標準的軍禮︰「紹都尉!」
那護衛也一愣,仔細看向這兵士,這兵士有些激動,嗓門都高了起來︰「標下原是西北軍中步兵五營的,後來隨著凌將軍換防回京城守城門。沒想到今日竟有幸能再見到都尉大人……」
紹都尉听完他的自我介紹面色便已柔和下來,點點頭勉勵道︰「既如此,你便在這里好好干,替陛下守好這北大門和在西北抵抗蠻子原就一樣的重要。」
那小兵听他和顏悅色地和自己說話,更是激動,臉色漲紅地道︰「是!標下……」
紹都尉擺擺手,低聲道︰「我如今是奉了大將軍之命,護送夫人和公子姑娘等回京,車里坐的便是威遠侯的家眷們了。這里人來人往,卻是不好敘舊,你若有空,便下值後幫我送個口信給凌將軍,說我約他後日申時在老地方喝酒,你也一並去罷。」
那小兵忙干脆地答應,又行了個軍禮,面色激動地跑去回報長官去了。
或許是威遠侯府即使在京城也算得上有面子,或許是大隊車馬排在那里實在礙事,總之,在那小兵稟報完他們的身份後,守城官便先把他們放行進了城門。
車馬碌碌,行在陌生又熟悉的京城街道上。車里坐的,便是闊別京城已經七年的威遠侯夫人謝氏,以及她的兒女們。威遠侯陸家軍功起家,現任威遠侯的祖父得了個這個封號,一等侯,不降級承爵,到現在已是傳承三代了。
陸家歷代鎮守西北,承爵的侯爺兼任陸家軍的大將軍,替皇帝守著帝國的西北大門,無傳召極少入京。
陸家家眷要歸京,倒是早就在在京城的社交圈掀起一陣漣漪。尤其是家中有小女孩的,更是暗暗留心著。這陸家孫輩的幾位公子,在京城,可是家中有適齡女孩人家的理想女婿人選。
陸家男孩子行情這麼好,並不是因為他家門第多麼高,雖然是超品的一等侯爵位,但在這種公侯遍地走的帝都,侯上還有一二三等公,還有王,還有郡王,著實不是特別夠看地爵位。
陸家的獨特,在于他家有個獨特的家規︰子孫除非是年過四十仍無子嗣,否則不許納妾。
這種規矩別說是有爵位的人家了,就是普通人家也很少有的,更別說在武將家,陸家算得上是獨一份。
要知道武將本身的危險系數就比文官高很多,保不齊什麼時候大好男兒就折在戰場上了,按說這樣的家族子孫本是多多益善,同樣的軍功起家,看那靖安侯陳家,武成伯薛家,那個不是廣納小妾只期望多些男丁,只有陸家,後院向來是安靜的很。
後宅簡單,家族實權在握,那……陸家的公子們不用說肯定是貴婦們心中理想的嫁女兒對象了唄!
但其實,前些年並不是這樣的,原因也很好理解——武將危險系數高啊,比如現任威遠侯爺,其實本有兄弟三人,但是他大哥,他三弟,都殉到了漠北戰場。把女兒嫁過來,是沒有通房姨娘煩心了,但是如果連丈夫都沒了……
但是這一輩,陸家的情況有所改變。陸家孫輩中大公子已經學了武,陸家老夫人早就放出話,除了老大繼承父親衣缽,其余孫子都準備走文路。
此話一出,各家有年齡相當的女孩的夫人們便開始暗暗留了心,超品的侯府,不會納妾的家規,雖然武將世家的公子改走文路或許前途會艱難一點,但架不住陸家的姻親們給力啊,侯爺親娘和妻子都是江南書香大族出身,門中閣臣都好幾位,小公子們走文路並不難。
而且,京城上下誰不知道,威遠侯爺那是深得帝心的。皇帝和已故的老威遠侯關系很好,現任威遠侯爺從小可以說是被皇帝當成子佷看待長大的。
皇帝知道陸家子嗣單薄,都不顧本朝將在外家眷不得出京的慣例,在陸家大姑娘濱柔七歲那年,準許陸夫人謝氏攜女兒和三歲的幼子濱然,隨夫陸準前往邊城,期望能替陸家多多開枝散葉。只留下十二歲的長子陸濱祺,隨祖母及伯母等人在京。
皇恩浩蕩,陸夫人到了邊城三年後,終于不負眾望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子,取名濱鋮和濱鈺。
一晃眼,七年就過去了。
這次舉家返京,是因為等過了年,大姑娘濱柔就要十五歲了,面臨著及笄禮——作為一等侯爵府孫輩唯一一個金貴的女孩,陸家老夫人王氏,包括濱柔的母親謝氏,都不願意她在偏僻的邊城度過這個女性一生最重要的,標志著成人的禮節。
而且幾個小的也面臨讀書的問題,找好的書院好的先生這一事已經提上了日程。
這麼一來,陸夫人便帶孩子回來了,並且不準備再回到邊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