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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覺睡得極為香甜,等再醒來,已是暮色西沉時分,幾縷陽光透過精美繁復的雕花門窗,透過重重簾幕灑進來,落在床帳上,溫暖而靜謐。
勾著床帳的銀鉤上垂著一縷顏色鮮亮的流蘇,隨著他翻了個身的動作微微晃動著,他呆呆地盯著瞧,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
當然很快,小郡王就反應了上來,心里涌上一股子煩躁,他翻身坐起,隱隱作痛的胳膊拉回了他的神志,他低聲喚道︰「蓮心,給我換藥罷。」聲音是她偽裝過之後的假聲,嘶啞渾濁,十分難听。
蓮心忙奔過來,細心地給他擦去舊藥,擦干淨周圍浸出的血跡,再抹上新藥。
一番動作下來,天徹底暗了下來,陽光早沒了蹤影,不過屋里明晃晃地點了幾支大蠟燭,倒是照的依然亮如白晝。
換完藥,他想了想,道︰「帶我去拜謝下你那位‘姑娘’罷。」
他跟著蓮心,來到了陸濱柔居住的正屋前。門口廊下站著個俏生生的丫頭,只是臉色有些蒼白,正和一個小點的丫頭說話,見他們過來了,停下話語,看向他們。
蓮心忙道︰「這是姑娘身邊的沐陽姐姐,最是溫柔能干了,對我們也極好。」她抬頭看向沐陽,脆生生道︰「沐陽姐姐,這是前日姑娘帶回來的那個姐姐,救了姑娘的那個,如今已大好了,說是要來拜謝姑娘,我便帶著她來了。」
沐陽臉上露出些笑容,道︰「既是如此,你帶著進去便是。這位姑娘是咱們家大姑娘的恩人,可莫要怠慢了。」她的氣質本是冷清,不過一說話,柔和的嗓音便平添了幾分親切,瞧著很是可親。
段風月瞧著她看向自己,面色如常,並沒有因為那可怖的疤痕而驚慌,心里暗贊了聲,雖然昨日便見過,但常人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都難以適應,這丫頭倒是個有膽色的。
他又想起昨日陸濱柔和她身邊另一個丫頭,饒是不願承認,他心里也明白,這個侯府嫡出的大姑娘,和普通的京城閨秀倒真是有幾分不同。便是這原來沒什麼往來的威遠侯府,如今看來,倒真是個有意思的地方。
進了屋,他低著頭只看著自己腳下那片地方,只听得陸濱柔的聲音有些驚訝地笑道︰「哎呀,姑娘怎麼起身了,瞧著倒是大好了。」
他也不知道說什麼,正好有借口自己嗓子不好,便也沒說話,旁邊落後他半步的蓮心微微扯扯他袖子,他反應過來,別別扭扭地行了個福禮。
只听得一陣腳步聲,熟悉的香氣襲來,他愕然抬起頭,之間陸濱柔已經滿臉帶笑站在了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拍手笑道︰「姑娘可真是大好了,看這站著都如此有精神。」
他一驚,忙暗自調整了下裙擺中的雙腿,合攏了下,擠出一個笑容,但是配上那恐怖的疤痕反而比哭還難看︰「謝姑娘關心,我……確實好多了。」
陸濱柔忙道︰「不用謝我不用謝我,你前天救了我,應該我謝你才對。只是你原來一直睡著,我也不好過去打擾。」
話未完,便是一個鄭重的禮拜了下去。
他愣了一下,忙要伸手去扶,卻想起來自己早上那尷尬的一幕,又縮了回去,縮到一半又僵住了,于是僵在那里,姿勢很是尷尬。
陸濱柔撲哧笑了,道︰「好了好了,咱們也別謝來謝去了,你這剛剛醒來,還未吃飯吧?正好今日祖母說不用我去陪她吃飯,你便留在我這里用了飯再回去,如何?不過還不知恩人姑娘如何稱呼?」
他正心神不寧呢,一下子被問了這麼多話題,更是不知從何答起,半晌方道︰「我……我姓田,原是京城郊外元臨縣田家莊人。姑娘您千金貴體,我……奴家不敢與姑娘同食,太過冒犯了。」
陸濱柔笑道︰「我觀之你應該略大于我,便放肆稱你一聲姐姐了。田姐姐放心,我這里沒那麼多規矩,你以後可以問問沐陽她們,私下里我們也經常一起用餐的。姐姐你是我的恩人,那天要不是你,恐怕受傷的就是我了,我感激還來不及,怎可言冒犯。」
他抬眼看下陸濱柔,慢吞吞道︰「我……我本就生的粗鄙,如今又成了這副樣子,恐嚇到了姑娘。」
陸濱柔搖頭道︰「田姐姐放心,我有一位故人,臉也曾被火燎傷,倒是和你傷的很像。我如今見了你,只覺得親切,一點都不害怕的。」
小郡王頓時有些瞠目結舌,居然還有這麼個事,自己這倒是巧了。
只是……听著她叫自己田姐姐,真真是別扭,便道︰「姑娘千金之軀,我怎敢擔姑娘一聲姐姐,姑娘您還是不要這麼稱呼我了。讓別人听到,也是不好的。」
旁邊的沐陽和凝香聞言,互看了眼,均微不可差地點了下頭,這丫頭雖然形體粗鄙樣貌可怖,倒是個懂禮知進退的。
只是她們又何曾想到,這無法無天的小郡王阻止陸濱柔這麼稱呼,才不是什麼懂禮知進退呢,根本就是他自覺一大老爺們,扮作女人本就憋氣,再天天被人稱作什麼勞什子姐姐,他還活不活了。
陸濱柔沉吟了下,也沒再堅持,問道︰「那不知你閨名為何,我們以後如何稱呼你呢,總不能日日田姑娘這般客氣吧?」
他听完,臉色便如吞了只蒼蠅般,不過自然以他現在弄得滿臉疤痕的模樣當然看不出來,他低聲道︰「我叫……我叫田笨妞……」
「什麼?」陸濱柔沒听清,他的聲音本就嘶啞難辨,如今又壓低了聲音,自然更是听不清,他見狀,只好略略抬高,道︰「田笨妞!」
這下大家都听清了,陸濱柔還好,嘴角略略抬起,被她自己又強壓下了,凝香直接笑了出來,旁邊的幾個小丫頭笑得肚子都彎了下去,連一向冷靜的沐陽都抿嘴笑彎了眼楮。
一邊的蓮心表情最詭異,又想笑又不敢笑,忍得極為辛苦,她在心里拼命想問一句︰「郡王爺,您怎麼給自己起了這麼個活寶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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