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陸濱柔帶著凝香和春暮，徒步慢慢往王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還沒進老夫人的院子，早有丫鬟早早迎了出來，陸濱柔瞧著她眼生，問道︰「可是跟著紅綃的錦兒？」
那丫頭顯然沒想到陸濱柔會認得她，激動地臉都紅了，口齒卻是利索︰「回姑娘，奴婢是錦兒，進府里當差還不久，正跟著紅綃姐姐學規矩呢。」
陸濱柔笑著對她點點頭，越過她走到了前邊。凝香走到她身邊，拍拍她肩膀道︰「不用送我們了，去跟你紅綃姐姐說聲，一會兒我去她屋里說會子話，讓她在屋里等會兒我。」
錦兒忙道︰「姐姐放心，紅綃姐姐去花園里采花瓣去了，錦兒這就去尋她去。紅綃姐姐都念叨您好幾天了，還說這兩日您再不跟著姑娘來老夫人院子里，她就要去姑娘那里找您說話了呢。」
凝香回頭笑道︰「<錦兒真是嘴甜，怪不得紅綃這才帶了你幾天，就在我跟前兒夸了你好幾次。」
錦兒笑得更是燦爛，模模頭，便跑去叫人去了。
陸濱柔邊走邊低聲問道︰「前幾天紅綃去咱們院子里，可是找你哭去了？」
凝香忙道︰「姑娘明察，紅綃斷不是那等愛嚼舌根的人，她那日並未對奴婢抱怨什麼，雖然哭了……但也不是因為那個……」
陸濱柔嘆口氣，道︰「你也勸勸她想開點，畢竟原來那四個二等丫鬟里她年紀最小，在怎麼著也不好越過紫玉，提了她去。」
凝香低聲道︰「奴婢已勸過她了。只是姑娘也知道，紅綃年紀雖然小，但是二等里她原是最有臉面的，上次凝翠姐姐嫁人把青嵐提了等，這次奴婢和凝露分別去了姑娘和小公子院里，老夫人這邊一下子又空出兩個一等丫鬟的位子，紅綃她以為怎麼也有她一個……」
陸濱柔道︰「話雖如此，但她不想想，听說紫玉已在相看人家，以祖母護短的性子，怎麼也得在定親前把位子給她提起來……」
說到這里，她們已走到院門前，便都閉嘴不再說這個了。
剛要跨院門檻，一個穿著竹青裙子身材高挑的丫頭就趕緊過來，在凝香的另一邊扶住陸濱柔，嘴里笑道︰「這門檻高，姑娘小心。」
凝香在旁邊笑罵道︰「小丫頭們都哪里去了，姑娘來了也不知道出來接，還讓你們青嵐姐姐親自出來？就知道在屋里干站著等著打簾子麼？」
她話音剛落，屋里呼啦啦出來好幾個丫頭，花團錦簇地跑過來，一片鶯聲燕語︰「姑娘來了」「姑娘小心腳下，昨日下雨院里泥還未干」「凝香姐姐，怎的好幾日未見你了」……
陸濱柔扶著青嵐的手，笑道︰「青嵐姐姐，祖母可是在佛堂念經？」
青嵐含笑點點頭，道︰「姑娘所言不錯，老夫人由凝霜姐姐陪著，正在誦那金剛經呢，想來這會兒也差不多快誦完了。」
陸濱柔笑道︰「我那里有兩卷西談居士所抄的金剛經，我記得祖母喜歡他的字，說端正中透著清氣，回頭我讓沐陽把那兩卷經書給送到祖母院子來。」
這時王老夫人帶著笑的聲音傳來︰「乖孫女，果然是個孝順孩子，有什麼好東西也不忘了祖母，沒白疼你一場。」話音未落，她由丫鬟扶著的身影便從屋後轉了出來，想來是剛從後院的小佛堂里誦經出來。
陸濱柔聞言疾步迎上去，道︰「祖母這麼疼柔柔，柔柔當然也時刻記掛著祖母，柔柔又不念經，帶那兩卷經書回來就是為了孝敬您的嘛。」
陸老夫人聞言笑得更開心，雖說西談居士的手稿難得，但真正讓她高興的，是孫女兒一片赤誠之心。兒孫孝敬，這比再多的珍寶都重要。
陸濱柔扶著祖母進了屋，早有小丫頭端了茶水來，屋里的另一個大丫頭紫玉斟了，分別遞給老夫人和陸濱柔。老夫人笑呵呵道︰「柔柔，這麼早過祖母這里來，可是為了晉家六丫頭的宴會的事？」
陸濱柔故意撅嘴道︰「祖母，孫女難道只能有事才能來您這里麼，人家想祖母了嘛。」
老夫人捏捏她臉蛋，道︰「這鬼丫頭，就會說好听話哄祖母開心。說罷，是不是頭一次自己出門心里沒底？」
陸濱柔嘿嘿憨笑，搖著祖母手臂不說話。老夫人寵溺地點點她鼻頭，開口解說道︰「晉家那丫頭，是平國公三房的嫡女，排行第六，她父親和平國公一母同胞，是平國公唯一的嫡親弟弟，其母是饒陽伯的嫡幼女。這個六娘今年十七歲，和上次來過咱們家的襄小子同歲，不過月份上長了幾個月。平國公府的女孩兒不少，但是嫡女就那麼幾個，她是嫡枝的嫡枝，還是目前的嫡女中年紀最小的，在府里地位不低。」
陸濱柔眨眨眼道︰「我看她的帖子，一手簪花小楷寫的極妙，竟還是個才女？」
老夫人點點頭道︰「不錯，晉六娘素有才名，不光字寫的好，琴棋書畫都名聲在外。」
陸濱柔聞言點點頭，若有所思道︰「這麼說，倒是難得的。不過上次晉瓏……」她眼角瞥見祖母的臉色，趕緊改口︰「襄表哥來，听他的語氣，似乎和家里的姐妹並不是十分相熟，這倒也怪了，有這麼一個才女姐姐在，又是嫡親叔叔家的，理應親近才對，莫非是我想多了……」
老夫人一笑︰「這次倒不是你想多了，平國公和他弟弟雖然是嫡嫡親的，但這兩房關系本就不好，而六娘雖然才名在外，但那性子……」她斟酌了一下該怎麼說，方道︰「那性子實在是有些怪異，身份尊貴的國公府千金，偏偏是個傷春悲秋的脾氣，最愛那嬌柔扭捏的做派。我見過她兩次，那行止活生生就是她父親最寵愛的那薛姨娘的翻版。」
陸濱柔驚訝地道︰「姨娘？她不是嫡女麼，母親也在，怎的還會像姨娘？」
老夫人的表情忍不住也帶上了幾絲諷刺︰「要不說平國公府家風亂呢，你道為什麼平國公和六娘的父親鬧翻了，就是為了這個薛姨娘！兄弟爭妾，要是換了個規矩人家，這種姨娘就不可能進門，進了門最好的結果也是發賣出去。偏偏他們家就能讓薛姨娘安安穩穩待到現在，還生了一子一女，那女兒就比晉六娘小了沒幾個月，在兩歲上沒保住夭折了，晉家那三老爺居然把嫡女從夫人那里抱過來給那薛姨娘養。」
陸濱柔听到這里簡直要嘆為觀止了，這個薛姨娘……簡直是天下小妾之楷模啊。
她問道︰「那個薛姨娘，是不是也是個才女？」
老夫人道︰「不錯，听說那姨娘是個罪官之女，本是要發賣教坊司的，結果被晉家那三小子帶了回家，听說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皆精的。」
陸濱柔眨眨眼道︰「祖母，您見過那個姨娘麼，是不是個絕世大美人？」
老夫人敲敲她腦袋，道︰「她一個妾室，又是小輩，祖母如何會見？不過遠遠看到過一眼，沒看清臉，看身形的確是個風流婉轉的。不過那是許多年之前的事了，現在不知道是什麼情形。」
陸濱柔還想再問，老夫人道︰「這些事，祖母一個老婆子如何知道的那麼清楚，你應該問你三嬸娘去，府里就她交際多，最是清楚這些八卦之事了。」
陸濱柔苦著臉道︰「三嬸娘是知道，但是她的話只能信一半，嬸娘的個人感情色彩太嚴重了……」
老夫人開懷大笑，敲著孫女的腦袋道︰「你這丫頭，敢非議長輩，看如真來了我不告訴她她的好佷女是怎麼編排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