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史家也有幾個姑娘,嫡女年紀比繪彤還大上一歲,這一場宴會也是為她相看的。
夫人們踫了面,便去她們的那一處,或是打葉子牌,或是聊天吃糕,再不然便是投壺了。小姑娘們便是又開了一處,由著布政史家的姑娘招待。
林悅是林家的嫡長女,穿著織金的十八幅裙子,頭上插戴著赤金寶石釵,金分心,抹著海棠紅的胭脂,水靈靈嬌俏俏的。她是嫡長女,有一母同胞的姐妹自己母親又有一個哥兒,腰桿也硬。正在安排姑娘們落座,不知道哪個姑娘發出一聲輕呼,眾人望過去,原來是林家的一個姑娘在招呼一個姑娘落座的袖子拂倒了粉釉春花茶杯將那姑娘的桃色裙子打濕了一些。
那姑娘家中是這江南的首富,家中的獨女性格乖張在家中跋扈慣了。此時也竟然不記得自己是在別人家中做客,竟然劈頭便向那林家姑娘罵去!<
一時場中的姑娘都呆住,一個穿女敕黃色衣裙的姑娘走出來,她的裙子上繡滿了彩色的蝴蝶,料子用得又是上好的菱錦,一走動之間蝶翅如同翻飛一般,很是奪目。繪蘭猜了,這位便是老太太提過的林家嫡出的三姑娘。
「周家姐姐莫要動氣,我這二姐姐,素來便是這樣。還請姐姐莫要動氣,家中備下了換的衣裙,還請姐姐給馨兒薄面,跟著馨兒去換下濕衣。」
她的聲音動听,繪蘭卻皺了眉頭,她這話說得像是在解決事情。實際上卻是在貶低自己的姐姐,雖然她是庶出,可也不該這樣讓場中人去笑話她啊。
果然,那周家的姑娘听到這話,更是挑了眉毛,高傲到︰「還是馨兒說話動听,不似有些人,雖然穿著金玉裝,內里是什麼就還是什麼。終究和我們是不一樣的。」
說罷,抬腳跟著林馨兒走,還故意踢了那滾落在地的茶杯。繪蘭環視一周,發現各位姑娘面上顏色都不外乎兩種。一種驕傲,一種羞憤。驕傲的自然是高貴的嫡女了,羞憤便是庶女了。當然沒有人去關心那場中臉色白的像雪一般的林家二姑娘了。
這場官司便這樣結束了,夫人們那邊兒自然是知道的,林夫人沒有過來看看的意思,也沒有讓丫鬟婆子來看看。可見,她對于這個庶女是明果果的不關心啊。繪蘭再看林悅的時候也沒有覺得那姑娘多好了,剛才她明明在,卻還是任由妹妹羞辱庶妹一句話也沒有多說。素日里,也不見得便是個好的。繪蘭想起來自己編的金魚兒,覺得若是拿出來給她們姐妹,當真的是浪費一番功夫。
她便決定了,只拿給自己順眼的,且待會兒必然是嫡庶涇渭分明的。
周姑娘換完衣裳回來的時候,頭上多插了一支寶石簪子,挑釁的看著坐到角落里去的林家二姑娘方落座。而繪彤和林悅等丫鬟上完水果糕點茶之後便相攜去了夫人們的宴處,過了一會兒便是各家的夫人來召喚自己的女兒前去露臉了。
沒過多久,這里便只剩下一些年齡小的,或是嫡母帶來襯托女兒的庶女。林家二姑娘原來名叫林清平,她說話軟軟的,正給姑娘們講著這茶名兒。
她生的眉清目秀,人也溫柔,很討人喜歡的。
眾位小姑娘里,繪蘭穿著是最好的,還有姑娘以為她是個嫡女。繪蘭生得好,說話聲音清脆,嘴巴也甜,沒多時便和姑娘們說得上話了。
「我家廚子做的桃花雞最是好吃,有機會你們來我家里,我必給你們弄來吃。」說這話的是一個濃眉大眼的姑娘。
繪蘭想,若是繪珠在必定與她有不少話說。
說著說著話題繞到了繪蘭身上,繪蘭只得自曝家底道︰「我姨娘生我的時候去了,我是跟著祖母長大的。」
姑娘們明白了,這邊是她比她們穿的好的原因了。
「我听我姨娘說,你祖母是個才女啊。快說說,她都教你什麼。」
繪蘭汗,怎麼連她祖母的功課都做了?
「祖母是極厲害的,我倒是比較笨。學得淺了。而今也只能寫簡單的字。」
「三歲寫字也是厲害了,你莫要著急,等上了學,自然有先生教你呢。」
她們之間有些便是已經上了學的,學堂里也不過是寫自家姐妹,有一番樂趣。說著話,繪蘭拿出金魚兒,挨著送給了姐姐們,當然也有些不好相與瞧不上的繪蘭也不多話。
等和林清平上過一道茅廁之後,繪蘭知道了,她受了那羞辱還待在這里,便是害怕回去她姨娘知道了心疼著急。
繪蘭听著覺得這個姑娘實心眼,素日里也是因為她的姨娘才這般的諸多忍讓吧。走過茶花道,路過修竹叢的時候繪蘭耳朵尖,听見了里面男女說話的聲音。
繪蘭拉了一把林清平,彎了半邊身子,悄悄的走了過去。林清平不願多生事端,卻也在繪蘭拉著她到了的時候才回過神來,繪蘭看見其中的女子便是那周家小姐,而那男子卻是不認識。十五歲上下的模樣,穿著青衣,正抱著那周小姐說著情話。
繪蘭看的津津有味,林清平卻是嚇得面色發白,拉著繪蘭逃也似的跑了。
那個男子,她該是認識的。
停了下來,繪蘭抬眸看向林清平略遲疑了下道︰「那個……」
李清平白著臉,看了看繪蘭道︰「你莫要同旁人說,他是,他是,父親岳家的遠房親戚。」
遠房表兄啊,看他的衣著也不是富足人家,既然是遠房來府上,那便是前來投靠的。繪蘭想著那林夫人一身的端莊模樣,不由的想了想,萬一周小姐的事情東窗事發,她的面上該是怎樣的風雲變色。
這一番的意外之事繪蘭林清平自然是守口如瓶,只是繪蘭沒有想到等到這件事發的時候,會是這般的轟動。
兩人回去的時候菜已經上了桌,姑娘們這便連甜酒也沒有。不過菜色倒是很好,佛手金卷,爆炒乳鴿,掛爐山雞,五彩牛柳,香女敕魚片,龍井祖蓀,薺菜煎餃,手撕鴨……春筍煮的肉排骨湯,一個八寶丸子湯。一大桌子的菜,顏色看上去好看,味道也不耐。貴族人家吃得精細,什麼都要吃出個花樣來。
吃過了飯,過了一會兒林夫人安排了夫人姑娘們賞花游園。看看花,剪花枝,玩兒玩兒游戲,喝一回茶,一下午的光景便差不多過去了。
周小姐的笑聲比繪珠的還大,繪蘭听了一耳朵的官家貴女們說她,沒有教養,不知禮儀,粗俗不堪。
繪蘭聳聳肩,這位周小姐已經捅了一個大簍子了還不自知。她敢斷言,那個林家的遠房表兄同她好,沒有這麼簡單。
繪蘭第一次見識了正規的古代婦女姑娘們的花宴,只覺得無聊可以無聊,鬧起事兒來也是可以驚人的。
馬車之上繪蘭格外的想念錦翠居里的一草一木,以及那個對她很好的老太太。繪蘭同趙氏繪彤分開,帶著抱香驚風便往錦翠居里趕。卻不妨,在花園之中遇到了早上遇見的那個男童。
他已經換了一身衣裳,卻還是白色,腰間掛了一塊水頭很足的玉佩。他獨自一個人在這里,他的侍衛並不在。
繪蘭覺得這個男童不是尋常人不想招惹卻知道不該撞見便不打招呼便走,正在兩難糾結之際。男童開口了,他道︰「你是這府上的小姐?」
繪蘭滿頭黑線,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今天早上你才見過我的喂!
然而,她不能這樣,她老爹都敬著的人,她不敢咆哮。她上前行禮道︰「是,我是第四個。」
「哦,叫什麼名兒?」男童又問了,聲音冷冷清清的,這個問題卻怎麼听怎麼不合禮儀。姑娘的閨名是隨便問的嗎!
繪蘭很沒骨氣的屈服了,乖乖道︰「蘇繪蘭……」
「哦,你叫我江哥哥便是。」他一副便宜了你的表情看著繪蘭。
這小鬼頭在佔她便宜啊,繪蘭捏緊了拳頭,抬眸看見了過來的蘇老爹,從牙縫里擠出一句︰「江哥哥好。」
「嗯,」江哥哥似笑了笑,轉身揮手向蘇老爹走去道︰「你回去吧,明天再見。」
繪蘭︰「……」
說好的高冷小總裁呢!怎麼變成了一個小奸詐?
繪蘭郁悶的回了錦翠居,抱著老太太撒過一次嬌。同老太太說了宴會上的小官司,說了對布政史家的影響。摟著老太太的頸脖撒嬌道︰「祖母,她們好生無聊。我以後能少去嗎?」。
老太太哪兒能不明白,這小家伙是在變著法的討價還價呢!她拍了拍繪蘭的額頭道︰「再討價還價,我便每次都帶你去。」
晚上吃飯的時候菜色便清淡,繪蘭今日吃的雜了,不能再吃太復雜了。最讓繪蘭驚訝的是,居然還有一串兒為她準備的糖葫蘆。她看到抱香對她擠眉弄眼,知道了是她告訴梅姑,梅姑又去請示了老太太的。咬一口脆脆的糖衣,滿口酸爽口齒生津,繪蘭覺得,抱香這個丫頭,分外貼心。
繪蘭在吃著心心念念的糖葫蘆,趙氏那里卻在同繪彤說著話,她在同繪彤說,哪家的太太對她很滿意,在同她打探消息。
繪彤听了心中百味雜陳,她要怎麼勸說母親先不要給她看婆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