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擱下筆,抱香驚風吩咐小丫頭收拾了書桌,去洗毛筆和硯台。自己兩個便上前請繪蘭換上早已挑選,熨燙燻好香的衣裙。繪蘭不喜歡香味濃烈的,抱香便用了淡雅的玉蘭香給她燻衣服。
衣裙都是茜紅的,挑了銀線添一分清雅,小姑娘本來便壓得住任何艷色的衣裳,穿艷色的越發的顯得皮子白。梳了雙髻垂了銀蝶兒,繪蘭忽然開口道︰「遣小廝去問問江哥哥可要吃那日做的火鍋,若要吃便請吉婆婆勞累點給江哥哥送一份過去吧。」
人在異地,這一邊兒的熱火朝天必然會讓他心中越發的思念親人,繪蘭送去一鍋火鍋慰他心靈。繪蘭知道,這位江哥哥雖然看著是和她很親近,實際上卻是一個再難以接近的人。這樣的人,長大了內心的算計絕不會少吧。
繪蘭剛收拾好老太太掀開簾子便進了來,她今日穿著老紫色的衣裙,心口掛著一個玉雕的百壽圖,頭飾也換上了和田玉釵。
她近來對繪蘭的課業松了一些,卻也不讓她懶惰起來。老太太拉著她講了這位世交伯伯的事兒,繪蘭得出一個結論︰是個月兌俗不羈的人。當然,也可以稱之為,富貴病。
要是沒有龐大的家業支撐著,誰還會有那個閑心去游山玩水?
老太太听聞他還帶了給男孩兒,便準備了份見面禮。而繪蘭也不著急,她是沒有必要準備的,因為據說,那個男孩兒,可比她大呢。可沒有妹妹送給哥哥見面禮的說法呀!她也沒有想著能收禮,這樣一位不羈的伯伯,能想著給小輩兒們準備禮物?怕是來蘇家都是路過想起來,哦,好像還有一位世交在這里哦。
繪蘭同老太太一道掐著時間點兒去的時候人都已經到期了。入眼便看到一位身穿青衣頭發只用發帶束在腦後的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正在同蘇子進說著話,聲音嘹亮透著疏狂。同樣穿青衣的男童正用亮晶晶的眼楮盯著自己的老爹,不用說,這便是那對父子了。
繪珠正在用眼神同繪蘭打著招呼,繪蘭含笑回應。這日吃飯,只有趙氏蘇子進樓逸父子自己四姐妹和老太太,姨娘們是沒有資格來的。
滿滿一桌子的菜湯令人垂涎欲滴,樓逸和蘇子進說著一路之上的見聞,正說著在瑯琊山的時候遇到了山匪。饒是繪蘭也不由的豎起了耳朵听著,這位伯伯原來使得一手好劍法,帶著幼子硬生生的創出一條路來。听到此處繪蘭眼中滿是艷羨,身為男子就是好可以習武可以游走四方。而老太太和趙氏繪彤繪雲的眼中便是一絲凝重,這樣的男子,自然不是她們心中覺得好的,便是蘇子進在她們眼中也比他好,也只有繪珠繪蘭眼中滿是光亮。
樓逸的兒子名叫樓雲台,對于他的母親樓逸一直未提,繪蘭覺得,在他的眼中恐怕孩兒的生母根本不重要吧。這樣游走天地之間的男子,怎麼能惦念一個女子?
樓雲台跟著樓逸游走性子非常跳月兌,在大家酒足飯飽之後便拿出了他的竹劍就在廳堂之中舞了一段兒的劍,小小年紀把式倒是很足,樓逸對這個兒子也是分外的滿意連連點頭。
而對于幾個小姑娘的禮物,這位伯伯便是讓兒子解決的。給幾位世姐妹的禮物居然是從世妹家里的花園里采來的花。
還美其名曰︰俗物配不上姐姐妹妹們。
只有繪蘭一個人比他小,他偏心的多給了她一朵花。繪蘭知道老太太給他準備了一塊上好的藍田暖玉雕刻成的玉佩,便心安理得的接受,這不俗之花。
樓逸受蘇子進的留便決定住些日子,轉眼便是桃花落盡的時候了。
蘇清歌的忌日來了。
那一日,老太太都會素食一日,在佛前念一天的經,晚上再燒傷一盆子的紙錢。
繪蘭記得日子,很早的時候不必抱香喚她起身便起床等抱香驚風收拾,穿了淡蘭花色的衣裳,也不必什麼金銀飾品,只綁了發帶,便去同老太太吃早膳。
很簡單的小米粥和五樣醬菜,老太太也穿得素淨,頭上全無飾物,吃完飯便去小佛堂念經。繪蘭放下碗筷擦擦嘴便跟了進去,她常跟著老太太念經,便也跪下來。等梅姑來喚老太太該歇息的時候,繪蘭便道︰「祖母去休息會兒吧,這兒有繪蘭給清姑姑念經呢。」老太太年紀大了,跪得久了便頭暈。
梅姑滿意的點點頭,勸老太太道︰「老太太听四姑娘的吧。」
老太太去休息了,繪蘭接著念著。她听了老太太念久了早就能背下來了,三歲都已經念了百家姓了,這會兒幫著老太太念經也不算什麼稀奇了。
今日不去給趙氏請安便也沒有什麼,趙氏心里門清,知道這一日上無論如何也不能惹著了老太太。何況在她心里,不見繪蘭還更舒心一點。
錦翠居里閉門一日,晚上的時候老太太牽了繪蘭的手在院子里擺了一個火盆,旁邊放著一堆紙錢,還有精細的紙人。
老太太皮膚松弛的手將紙錢送進火盆,一會兒便被吞噬。繪蘭也幫著燒紙錢,安安靜靜的沒有說一句話。
一位老人對女兒的愧疚,思念,這一份感情不應該被打擾。
等到燒完了,繪蘭的手衣服和臉都被火光映燙了,老太太起身模了模燙著的小臉兒,說了句︰「好孩子。」
繪蘭這個孩子聰慧過人,她瞧得出來。但是她又是一個不喜歡炫耀出頭的,善于藏優。這一點好,讓老太太對她很是滿意放心。不輕浮,沉得住氣,在這宅子里便比旁人多了幾分勝算。
這幾日後宅里有些不太平,蘇子進忙得分身乏術。一會兒是如姨娘肚子不舒服了,一會兒是慧姨娘被嚇著了。大夫來了也不看,就要老爺陪著才能止得住疼,才會不害怕。蘇子進心里明白,是兩個姨娘爭寵無理取鬧呢,可他到底心疼自家的兒子。也一趟趟的跑著,惹得樓逸直笑話他。
本來院子里尾巴翹得最高的是明姨娘,現在便成了兩位懷孕的姨娘了。可她們不知道是太專注于爭寵了,還是忘了還有個主母趙氏。在按例蘇子進必去趙氏的那晚,還鬧得雞飛狗跳。
趙氏,被激怒了。
繪彤听聞連忙趕了來,正看到趙氏摔破了一個听風瓶。她暗嘆一聲不好,便連忙趕了過去握住趙氏的手道︰「母親莫要動氣。」
趙氏冷冷的道︰「莫要動氣?那兩個賤蹄子以為自己有孕便吵鬧不休也就罷了,如今竟然敢欺負到我的頭上了!她們分明是沒有把我這個當家主母放在眼里!」
繪彤心中雪一樣明白,趙氏這是在氣她們不降她們放在眼里。她記得前世里的趙氏可是在這兩個妾室懷孕的時候吃過她們的暗虧,便是因為這個引子。這一次,她定不要母親再重蹈覆轍,而且這兩個妾室,只有如姨娘生下了個哥兒,慧姨娘的胎可是沒保住的。
「我定要讓她們知道,誰才是這蘇家後宅的當家人。」趙氏怒氣沖沖。
繪彤引著母親坐下,伸手給她揉了額頭道︰「母親莫要氣了,傷的是自己的身子,倒是會讓她們得意。」頓了頓,她試探著道︰「若是母親放心,便把教訓她們的這件事兒交到寧兒手上吧。寧兒保證,會讓您滿意的。」
趙氏略遲疑,繪彤對她笑笑示意她放心。
繪彤的眼楮望向門外,庭院深深花木重重,既然總是要流掉一個孩子的,那便換一個好了。這蘇家總會有哥兒緣,那便只能由自己的母親生下來。她記得清楚,前世如姨娘的孩子生下之後不久母親便設計讓父親將孩子交給她教養,可是那個孩子卻同母親離心,長大之後竟然不敬母親,反倒與如姨娘甚是親近,甚至慫恿著父親將如姨娘抬為平妻。
既然養在身邊的也不親,那便當做沒有好了,生不出來也決計不能再讓母親受辱。
蘇子進並不知道自己的大女兒已經在暗中想辦法除去他的兒子了,他還在面對江九寒。江九寒要走了,這並沒有多久,他已經決意要回京了,這麼突然倒是讓蘇子進措手不及。
他的內心陷入了艱難的抉擇,要不要他派一些人跟著護送江九寒?這樣一來,他平安到達之後還好,若是他死在半路了,自己收留他,保護他的事兒被知曉了,他的烏紗帽不知道還能不能保得住。
他的眼里看著已經頗像老侯爺的侯門主子,咬牙道︰「那下官派些官丁護送侯爺回京。」
江九寒點了點頭,總要有點兒關聯不是嗎?
江九寒走了的消息傳到了繪彤的耳朵里的時候,她正在刺繡,听到之後繡花針刺進了她的手指里,她看著那手指上冒出的血珠兒,不顧臨水的驚呼怔怔出神。
時間不對啊,江九寒前世里是在蘇家住了兩個月啊,這次才十多天啊,時間差了一個多月!繪彤凝眉,手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