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蘭第二日請安的時候沒有見到那位正正得意的姨娘,她遣了丫鬟來說,身子不爽,不能來請安了,還請太太恕罪。
但這哪里是恕罪啊,分明是挑釁。繪蘭見得趙氏手握緊了粉色的帕子,面含微笑的叮囑那丫鬟好好照料杜姨娘。
繪蘭不理趙氏的心思,只覺得有些失望,能把蘇子進迷得七葷八素的女子,到底長成什麼模樣?
蘇家是請了夫子來教姑娘們的,就在北邊兒的一處園子里。秋風瑟瑟,這院子里的菊花卻開得很好。繪蘭看了看園子里,除了菊花便只有些竹子,除此之外再無別的花朵了。
看來這位先生,是個獨愛竹菊的。
夫子將近五十歲了,白了須發,身形較瘦,整個人倒似修竹一般透著股清正的味道。
繪蘭太小,和繪雲繪珠的教學進程不一樣。夫子便讓她們今日看看書,背一篇文章。走到繪蘭的桌子邊兒上,抱香剛擺放好那套文房四寶。夫子過了來,繪蘭當即便很進入狀態,直直的站好了,雙手也垂著。
她今日穿了綠色的裙子,頭發分兩邊編成了辮子,又作了上下兩環的樣子,綠色的綢帶束了,朱砂點了眉間,讓人一看便忍不住生出喜歡之意。
「可學了字?」
夫子問話,繪蘭一板一眼回答道︰「祖母教了些簡單的字。」
「寫你的名字瞧瞧。」
繪蘭熟練的鋪紙提筆蘸墨,落筆便寫了她的名字。字體倒是好,帶著女子的秀氣。
寫完又讓她讀了一段兒文,夫子便笑了夸她道︰「是個聰明的孩子。」
繪蘭謙虛笑笑,她還可以一鳴驚人呢,夫子。
學著學著有廚房的人送來小點心香茶,便是課間休息了。
繪珠過來同她說話,繪蘭卻瞧見繪雲正捧著書本苦讀,一會兒又寫起字來。她不禁問道︰「二姐姐一直以來都是這般用功的嗎?」。
繪珠也不回頭看繪雲,手拿起一塊糕吃道︰「是啊,她一直這樣,上學的時候從來都不肯歇著。也不知道這般用功是為了什麼,我們又不是學了去考狀元的。」
說完,自己又不知想到了什麼,竟然笑了起來。繪雲被這笑聲吸引,望了過來瞧見看見繪蘭在看她,猛地轉過了頭,不再看這邊一眼。
繪蘭下學回來,老太太找備下了零嘴等著她。繪蘭知道她想問什麼,便先一步道︰「祖母莫要擔心,夫子很好,姐姐們也很照看繪蘭。還有,」她俏皮的道︰「繪蘭也很喜歡去上學。」
老太太舒心了,許諾她晚上吃羊肉鍋子。
繪蘭過著自己舒舒服服的小日子,她的兩尾紅魚兒長大了不少,日日帶了抱香驚風找蚯蚓給它們吃,每天請安上學下學,讀書寫字倒是過得清淨。冬天來的時候她收到了樓雲台送來的禮物,禮物是府中的姑娘們都有。卻是他每份都包好了的,還貼了白紙寫上各個人的名字。繪蘭的那一份最大,惹得繪珠眼熱。
繪蘭拿回去拆開一瞧,有陶瓷的貓兒狗兒、還有些雨花石、還有竹子做成的蟬、一踫它的背便發出聲響,當然還有一副蹩腳的畫。
幾歲的孩子當然畫不出來什麼好看的畫來,繪蘭鋪開來一看,竟然是海。海上紅日冉冉升起,還有沖上沙灘的浪花……繪蘭只覺得一股海邊的氣息撲面而來。旁邊樓雲台還寫了一行字,初見東海,心中歡喜之余,想起你定然喜歡,遂畫下。
繪蘭趴著看著許久,他猜得不錯,她確實喜歡。想著歡喜,該是回送點兒什麼才對,若是在現代當然是該這樣,可這是古代,便是繪蘭想給他寫上一封感謝信也是不能。于是她只得作罷。
平靜了沒有多久的蘇家又亂了起來,起因還是慧姨娘。
這日的凌晨慧姨娘發動了,她先前犯下大錯,本來接生婆子是肯定不會給她備的齊全的。可繪彤倒是想得周全,接生婆早幾日便接來了府中等著,只等她發動。
等到傍晚的時候慧姨娘生下了孩子,婆子抱給蘇子進滿臉喜色道︰「是個哥兒,姨娘給老爺生下了哥兒!」
蘇子進不激動是不可能的,他都過了而立之年了,還沒有兒子,如今听說生了個兒子歡喜得立馬抱了過來,細細的看著。心中原來對慧姨娘的那點不喜也散了去。
一邊抱著兒子,一邊道︰「賞!賞!賞!」
婆子歡喜得說了些大吉大利的話,而滿是生產之後血腥味的屋子里,床上的慧姨娘听到這一連三個賞之後緊緊抓著被子的手松了開,閉上眼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來,眼角卻慢慢的滲出淚水來。
陪著蘇子進的趙氏也湊上去說了幾句吉祥話,還夸贊道︰「這孩子天庭飽滿,將來定是個有福氣的。」
蘇子進更是高興了,誰也沒有注意到一旁的繪彤嘴角漾開一個譏諷的笑。
蘇子進當天晚上便擺了大宴,開了一壇五十年的花雕,廚房一個菜一個菜的上格外賣力。開玩笑,蘇子進都多發了一個月的月錢了,能不努力干嗎?
繪蘭伴在老太太的身邊道︰「父親如願以償了,祖母,」她揚起臉,「繪蘭有弟弟了。」
老太太嗯了一聲,蘇子進有了後,她這個做母親的心中也是歡喜,誰都是希望子孫興旺的。她收拾了下,讓梅姑從庫房里找出一對兒嬰兒戴的金鐲子,一個長命鎖帶著繪蘭去瞧了一回出生的孫子。
蘇子進已經取了名字,名叫世睿。
蘇世睿吃了乳娘的女乃,正睡得香甜。老太太指了他對繪蘭道︰「祖母原來見你的時候,你也只有這樣小。現在都快是一個四歲的漂亮姑娘了。」
繪蘭湊近了看,嬰兒身上有一股子女乃香,格外喜人。她便道︰「我要給弟弟做一個帽子。」
蘇子進聞言,抱了她夸贊道︰「真是個疼弟弟的好姑娘。」
繪蘭咯咯的笑著道︰「弟弟以後也會像父親一樣好看嗎?」。
這個馬屁拍得好,蘇子進哈哈一笑道︰「這個自然。我的兒子,不像我還像誰?」
整個蘇家因為小少爺的到來而變得喜氣洋洋,比過年還熱鬧。若不是老太太攔著,蘇子進已經要放煙花了。老太太攔了這個,蘇子進卻已經念叨著洗三的時候要大請一次,好似就怕別人不知道他有個兒子似的.